皇后突然睁开眼睛,摸索着摸到身旁的楠木垂花柱,轻轻将腕间的玉镯贴在床柱上,犹豫片刻,又稍稍退远一些,仿佛下一瞬就要将这支漂亮精致的血玉镯敲碎。
但她拉远又贴近,重复了几次这动作过后,终于还是放下手臂,扯了扯绸被,重新闭上眼睛。
若是这样做了……赔上她的命倒是其次,但这样一个弑君的名头却是跑不了了,即便二皇子登基,王氏一族还能保住几人呢?往后,妧儿又如何自处?
明日……明日不成,再……
第二日,因有大朝会,皇帝起得比往常还要早些,皇后自然跟着一同起身服侍。
她一边替皇帝系上盘龙玉佩,一边道:“午间太热了些,妧儿的乔迁宴妾做主定在了傍晚,陛下批完折子还请早些过来,不然妧儿定要去两仪殿寻您。”
皇帝“嗯”了一声,自己理了理袖口,对皇后道:“朕内库里还有架琉璃七宝屏,待会儿遣人给妧儿送去。”一切如常的样子。
皇后自然代女儿谢赏,然后带着一屋子宫人目送皇帝坐着御辇离开凤仪宫。
她这时才回头问春燕道:“昨夜的紫苏饮和耳房的凉茶,陛下有派人查过吗?”
那些东西既没有掺毒,也没有放些不该有的药物,皇后有此一问,只是要再确认一遍皇帝是否对她的动作有所察觉。
春燕摇摇头,轻声道:“主子放心,陛下并未遣人查验。”
皇后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又问:“夏蝉回来了吗?”
夏蝉昨日送怀庆公主回忘忧宫,皇后令她就在忘忧宫安歇,第二日再回转凤仪宫。
“尚未。”春燕扶着皇后坐到圈椅上,低低道,“夏蝉一向小心,主子放心。”
皇后却有些失神的模样,叹了一口气道:“只希望妧儿日后不会恨本宫这个母亲。”
“怎么会?”春燕安慰皇后道,“您是小主子的亲生母亲,您……都是为了公主打算,公主往后长大了,不会看不明白的。”
皇后默然片刻,振作精神,吩咐道:“那戏班子你亲自拿腰牌去接进宫来,安排在忘忧宫后殿等候;让青嬷嬷待会儿去忘忧宫再看看还有哪里没安排妥当。”
想了一下,又补充道:“教坊司那边的伶人早些去叫。”
“是,奴婢省得。”春燕应道,又问,“怡嫔和孙贵人那边……是不是要提醒一二?”
“不用。”皇后冷静道,“怡嫔尚在小月,来不了忘忧宫,何况这二人都不过趋炎附势之辈,没了也就没了。”
“是。”春燕低下头去。
皇后扶了扶鬓边的金钗,站起身来,徐徐道:“走吧,请安的众位妹妹也该到了。”
第121章 既望
六月十六,既望日。
这是个好日子,宜乔迁、入宅、安床、动土、修坟,忌嫁娶。
姜蕙从凤仪宫请安回来,检查了一遍晚间要送去忘忧宫给怀庆公主的贺礼,召来庆丰问道:“侯府那边有消息了吗?”
宁远侯府要翻过年才出孝,在外行走不比往常容易,因而探消息便慢了些。
庆丰低头回禀道:“主子,是世子夫人遣人回的消息,说昌平侯府、临平侯府近日都风平浪静,只是前些日子,左骁卫李将军抱病,如今是左骁卫中郎将覃大人暂代职责。”
“左骁卫?”姜蕙低低道。
上京军队共有三支,一是禁军十二卫,戍卫皇城,其中又以金吾卫和羽林卫最为紧要;二是上京守备军,负责守备上京;三是京营虎贲军,屯驻直隶。
左骁卫属于禁军十二卫,同右骁卫一样宿卫皇城,但与贴身保护皇帝的金吾卫和守卫建章宫、两仪殿的羽林卫不同,左右骁卫一般入不得后宫,多是负责皇帝陛下对外的谕令。
“本宫知道了。”姜蕙颔首,提起另一件事,“杜鹃说的孙贵人手中那种药有消息了吗?”
“有了。”庆丰肃着脸,从袖中摸出一个小巧的四方瓶递给姜蕙,详细道,“说是大理寺那边曾经审讯西羌细作所得,味道清甜,是一种极为强劲的迷药,吸入则昏迷,若无解药,一般要三四个时辰才能醒。因解药需有西羌的一味药材,太医院应该也没有多少。这一枚是侯爷给的。”
姜蕙接过四方瓶,拔出木塞看了一眼,里头只有一枚沉褐色药丸。
她点点头,将药瓶收好,又道:“你跟秋葵去开了库房,将本宫平日里作画用的藤黄一色取一部分,拿瓷瓶装好,记住,一定不能直接触碰。”
“是。”庆丰应道,跟着秋葵退出了暖阁。
姜蕙从软椅上站起身来,行到内室,开了妆匣,取出最下面一层的一柄带鞘的鱼肠匕首,轻轻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