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身为导火索的苏恪玠却选择接受台基基建的补偿主动撤诉,这种行为无异于是为了钱背弃帮助他的所有人——虽然这件事的严重性还没到背刺的程度,但是,对于苏恪玠这个人来说,他的选择让曾经帮助他的人陷入尴尬,也就意味着他在圈子内的未来必定会是尴尬的。
邢铭昭一直觉得苏恪玠是个野心勃勃的年轻人,或者至少是个聪明人。因此邢铭昭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能做出这么愚蠢的选择。
敲击键盘的声音忽然停止,苏恪玠细不可查的轻叹一声,用手按了按眉间:“我不知道。”
邢铭昭有些错愕:“你不知道?”
苏恪玠深吸一口气:“今天——准确的说是昨天早上,台基基建的宋世坤去售楼处找我,谈到撤诉这件事,我没答应。然后他绕过我本人,去医院见了我母亲……很显然他的说辞或者说开出的价码打动了我母亲,因此我母亲选择接受他开出的条件,同意撤诉。”
邢铭昭不说话了。看向苏恪玠的眼神带着一丝微妙的同情和惋惜。
苏恪玠按了按有些胀痛的太阳穴:“其实也怪我,是我忽略了她的想法和情绪。如果我能提早跟她谈一谈这些事,好好的安抚她……”
苏恪玠并没有往下说,只是叹息道:“她也是为了我好。她觉得我父亲变成现在这样,今后也没办法工作了,我的压力一定很大。她不想把所有的压力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你是律师,你也清楚打官司,尤其是跟台基基建这样资本雄厚,有完善的法务部门和律师团的庞然大物打官司,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种多么痛苦的折磨。”
那不仅仅是对时间和精力的牵扯,更是在收入和日常生活都不稳定的状态下,还要继续承担诉讼的压力。虽然没有亲眼看到台基基建的律师是怎么跟苏母沟通的,苏恪玠能想象得到对方都说了什么。他一定会跟苏母说一旦打起官司,他们会在很长时间,甚至很多年内都要继续面对不确定的未来。就算官司打赢了,台基基建也可能会在赔偿环节继续拖延,直到把苏家全部拖垮。
“……对于台基基建这种体量的大公司来说,一场官司打上三五年是常有的事。我们耗得起,你们家行吗?你老公治病要钱吧?你儿子大学还没毕业,将来找工作谈朋友安家立业,哪一样不要钱。听说你老家还有两个孩子,他们也到上学的年纪了吧?你们老家那种地方,教育资源能好到哪去。不如收下这笔钱,买套房子落上户口,再把孩子接过来多好……反正你们打官司也是为了钱。不如收下这一百万直接撤诉。大家都省事。”
苏恪玠用膝盖想,对方说服苏母的理由大差不差就是以上这些说辞。因为换位思考,如果苏恪玠是台基基建的代表律师,他也会这么说。
邢铭昭默然不语。对于习惯了面朝黄土过日子的普通人来说,能鼓起勇气跟台基基建打官司,确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何况跟着宋世坤一起去医院的律师也一定会从方方面面的角度分析这场官司想要打赢希望有多渺茫。
所以苏母思前想后,才会选择对方高高在上的施舍一样的补偿,而不是为了所谓的公道长久的生活在打官司的阴影中。
苏恪玠能理解苏母的做法。她只是在她有限的人生阅历中,选择了自己认为正确——至少是轻松的选择。
苏恪玠只是诧异,苏母竟然完全没有跟他提起这件事。
邢铭昭慢慢冷静下来。过了好半天讪讪开口:“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苏恪玠悠然说道:“我们不得不承认,钱是个好东西。既然台基基建有信心用钱摆平问题,我们就等着台基基建继续出招吧。”
话音未落,邢铭昭又叹了一口气,这一次他脸上的遗憾和同情表现得更明显了。他可以确定,接下来的日子这位小学弟一定会非常难过。
事实上邢铭昭之所以断定苏恪玠未来的日子不好过,也是因为今天下班前,跟他一同竞争律所合伙人席位的那位同事心情甚好的敲响了他办公室的门,跟他分享了一件事——对方通过自己在报社工作的朋友“无意间”了解到一些事,比如部分媒体已经撰好了新闻稿,只等着明天一早就发布。
“我得到了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就想要跟你分享。”西装革履一派精英模样的律师同事斜靠在办公室门口,彬彬有礼的说道。
而邢铭昭的回应则是起身走到办公室门口,狠狠关上了办公室的门!——他甚至还拉上了百叶窗的窗帘!
想到这里,邢铭昭又开始怜惜自己的命运:“忙了大半天,最后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好在我比你更幸运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