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片杀意弥漫之中,站着一男子,一身红衣潋滟,肤白若雪,面容昳丽,绝色异常,眉宇间满是阴鸷肃杀之气,琉璃般的眼眸已然完全被阴影覆盖,春意融融,也无法落入一丝一毫。
是玉随安。
谢寒洲感知着他的气息,确定他离天极境上境只有一步之遥,可能是几时后,也可能是明日后日,就有可能破境,不过他没有。
因为小徒弟吗?
谢寒洲静静垂眸,看着怀中的少年,思索片刻,他在少年耳边轻轻说道:“刚刚叶师姐寻为师有些事,你在此处等为师两刻,若是为师还没有回来,就先回去,明日去峰顶寻为师,”
这位叶师姐,就是北岭雪峰的峰主。
林愿没想那么多,乖乖点了点头,仰头在谢寒洲唇上亲了亲,乖乖说道:“好,师尊,您去吧,徒儿在这里等您。”
谢寒洲抚了抚少年的鬓发,眼神温柔而又幽深,仿佛一滩沉寂死水中,唯一泛起的涟漪:“嗯,乖。”
松开怀里的小徒弟,谢寒洲踏着清风,一息之间便到了玉随安所在之地。
望着此处的狂风,枯木,还有绯衣艳艳的另一个自己,男子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声音是霜寒,也是雪寒凛寒:“叶师姐最得意她的这处桃林胜景,我得罪你,你找我便是,何至于牵连这些桃树?”
玉随安森冷一笑,抬手的瞬间,幻出一朵灼灼其华的重瓣桃花,随后他缓缓走向谢寒洲,握拳打在男子脸上,那朵花也随之散去。
谢寒洲料想过玉随安会发怒,却不想会是这样的一拳。
这样满是血气,满是愤怒的一拳。
同为天极境中境的高手,谢寒洲受了玉随然全力的一拳,自然能感觉到疼痛,只是有些迟钝。
玉随安动作粗暴地抓住谢寒洲的领口,将他抵在一棵桃树上,看着他俊美无俦的美玉脸庞,眼底是一种深沉的仿佛风暴般汹涌的杀意,他嗤笑道:“你得罪我?确实,你抢我的道侣,割我的肉,剜我的心。”
他似乎在笑,在笑着说话,也在笑着滴血。
“谢寒洲,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好?我好不容易才好一些,我好不容易才从你的阴影下逃离一些,你为什么要动林愿?为什么要动他?”
玉随安不懂,他不懂,真的不懂:“你想要什么人没有,一声令下,仙门百家,无数仙子名士,对你趋之若鹜,他们对你真心实意的臣服。”
“魔域四洲,十六王城,万千魔族,他们只是怕我畏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人愿意亲近我,珍惜我,你还要和我抢?”
“谢寒洲,这就是你的大道吗?夺人所爱!!”
谢寒洲依旧是那样清风明月的模样,那样风轻云淡,只是因为刚才的那一拳,他的发乱了些许,也和眼前昳丽无双的绯衣男子更相像了。
他们本就是一人,他们是镜前的虚与实,也是最本初的表与里。
谢寒洲看着玉随安,看着远处的晴空万里,淡淡说道:“我没有夺你所爱,因果而已,是你为了乱我的道心,破我的道,接近林愿,让我和他有了纠缠,也有了因,属于我和他的因。”
“我道心不稳,动了情念,这是因种下的果,也是我和他的果。”
谢寒洲平静至极地看着玉随安,情绪很是淡然沉寂,却又有极浓烈的嘲讽意味,复杂的像是这个天地,像是人间黑白。
“玉随安,你自己种下的因,就要承担果。我和你本是一体,你的所思所念,亦成为我的所想所爱,这样的因果,非常讽刺,但也非常真实。”
玉随安不想听谢寒洲说教,也不想听这些无用的大道理,他想杀了谢寒洲,想杀了他,可是他不能。
他是因为谢寒洲才存在于这个世界,也会因为谢寒洲,从这个世界消失。
讽刺的是,谢寒洲死,玉随安死。
可是玉随安死,谢寒洲什么事都不会有。
玉随安曾经一次的想过,无数次的想过,他是谢寒洲这个人身上最深重最畏惧,也是最令谢寒洲毛骨悚然的一道阴影,同时也是跗骨的伤痛。
谢寒洲想要消去这一道阴影,想要陈伤痊愈,所以有了他的存在。
玉随安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穿着华丽锦袍,金冠束发的乞丐,只有败絮一般的表面,只有表面,锦袍之下的内里,是鳞伤遍体,是腐朽的臭味,是死气沉沉的阴影。
好不容易,他想好了,因为一个温暖干净的少年想变好了,想变得稍微干净一些,想要配得上他。
可是此时,因果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来了,仿佛天道循环一般猝不及防。
玉随安不想要这样的因果,也不想遵循这样的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