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想,确实好多年了。
那声苍二叫的镇气十足,把远处的狄沧也给唬住了,狄沧眨也不眨地看了好久,终于意识到这只是个弟子的名字。
仅此而已,才没有叫他。
突然间狄沧有点失落,对抗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的,他不敢回头了,因为一回头就会提前注意到地上的那条断臂,还有断臂爆出来的一地杂物,桩桩件件都留有曾经的回忆。
可是歧龙不死,众人现在只能托着,对这个庞然大物毫无办法。
就在大家精疲力尽实在没办法的时候,狭长幽深的谷口出现了一个幻影……或许是扶锦君察觉了这里的不对,派了个神识来解救大家了。
神明幻影一般,是他们岳安的仙君,“扶锦君”仁慈地望向狭长的谷,叹息一样悠长悠长的风开始在谷口流转,紧接着,一条流光溢彩的龙影开始向谷中进发。
歧龙被封印至此,无法逃离,只能仓皇逃窜,那龙影来源于真正的宗脉,正好是魔界始发之处,扶锦君没有出手,只是趁势唤醒了这个守护魔界的息影。
龙鳞擦过谷壁,簌簌尘土廓落,众弟子在得救的喜悦中欢呼雀跃。
柳德润突然想起了宣云给自己传来的方法,提声对众人喊话道:“两两相拥,贴近山壁!”
他不知道那龙的息影无法伤害众人,还当这只是躲过无差别伤害的方式。
两两拥抱完成后,在场只剩下了他和狄沧。
狄沧看着对方向自己走来,是满脸的抗拒:“别过来,我死不了。”
柳德润抬剑,迅速砍下了歧龙的一段足节——这魔物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趁着龙影没有完全进入谷中,它竟然狂性大发,疯狂地扑向了狄沧。
歧龙狰狞密集的口器张开,利齿如同旋涡深渊,像是要把狄沧一口吞下。
都说狄沧擅长使毒,只要把烈性的毒丢进歧龙肠道便好,柳德润不知对方为何一直不肯出手,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何再次挡在了对方面前。
可是这一次,狄沧没有挥剑背刺他,一条手臂被砍下丢掉了歧龙口中。
这不是柳德润的手臂,而是狄沧的。
柳德润拼命想要去歧龙那里抢夺,却发现手臂入口的瞬间化为了森寒白骨,一丝血肉都不曾有。
不是人!他不是人了!
柳德润目眦欲裂地回头,发现狄沧靠着山壁在朝着自己笑:“看什么看,若不是死物,我是成不了魔的,不必如此大惊小怪。”
师徒二人都是师承东方,一生洗染浩然正气,心思纯良正直,是最不好为魔的。
若不是师承东方,道心也不好修得这般伟正,也不会有那颗剔透的普世心,也不会因为太过心怀怜悯,从而使得道心羁绊,阻碍了修习。
若是非要堕魔,便只能是死物,身死之后化为白骨,被滔天魔气侵害,化为了阴厉歹毒的魔物。
……也难怪这么怕见光,总是打着一把黑伞。
“道心被封后,我游历时失手杀了人。”狄沧平静地诉说着往事,“他的同伴认出了我,说要告诉我师父,我担心事情败露,求他不要如此,谁想那竟是魔物所化,趁我不备推我入崖,崖下满是蛊毒虫,一拥而上将我化为白骨,我这个白骨在谷底呆了数年,只有一缕不知道哪儿来的残魂相伴。”
狄沧没有继续说下去,那残魂长的很像岳瑶,只不过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呆呆地被束缚在原地,看着某个总是积累着冰霜的角落。
他们俩一个是白骨,一个连地缚灵都算不上,就这样静寂了多年。
最后白骨为魔,荼毒世间的时候,看到了他们魔界的魔尊,心有感知一样义无反顾地成为了她的右护法。
“我本不想当着你的面使毒的,这种剂量的毒,只能用我的骨头架子去做。”狄沧看着倒地猝死的歧龙,遗憾道,“可惜了,我也和你一样了,以后下棋就不用说我欺负你了。”
不知不觉中,龙影已经过去了,但柳德润还是想像宣云说的那样,和最后被遗留下来的人拥抱片刻。
就像人失去一臂会流血那样,白骨失去一段,也会魔气流窜。
流窜,衰颓,直到消散……
狄沧表示很遗憾:“要是能留下来,我或许更愿意把这副白骨做成一副血骨鞭,也能给别人留下个礼物。”
柳德润颤抖着干皮的嘴唇嚎啕大哭,是他这个做师父的自私,过分溺爱弟子,不忍对方太过坎坷,强行说服对方把道心封存了——要不是没有道心,也不至于发生这种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