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清楚被刺到哪里,用尽全力踢开身上的人。
是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满身酒气。
——刀子还在肋间,陈绎心扶着伤口坐起身,侧头看见南云知惊恐的眼神。
这么害怕的表情,吓到了吧?
她想开口安慰,可似乎被扎到肺部还是喉管,嘴唇刚张开就一口血喷出,冲锋衣瞬间变成墨黑。
南云知的惊叫刹那间划破夜空。
浑身酒气的男人契而不舍地继续扑上来,陈绎心又费力把他踢翻,自己也跟着滚到台阶下。
血液蜿蜒流到雪地,而雪簌簌落到陈绎心眼里。
她从没想过死不死的。
不过要是死了,属于见义勇为的牺牲吧?
就是好可惜,因为……
还没真正意义上跟南云知说一句……
眼皮沉重,但她不想睡。
她挣扎着,坚持着,努力往南云知那边爬去。
北京的大雪与风沙交融,掀起散落满地的碎片。
陈绎心支撑乏力,闭上了眼。
***
南城连下三天雨,下得人们烦闷不安,一则新闻激出涟漪,打破原本枯燥无味的生活。
三天前,北京机场发生恶意伤人事件,持刀者连砍八人,其中死亡三人,轻伤四人,重伤一人,伤者均已送医救治,后续还在更进中。
姜浣退出视频界面,到医院了,她淋着雨下车。
陈绎心受伤第二天被紧急送回南城,走的私人通道,应该是南云知动用了关系。
周懿跟沈梦涵出来接她,也没打伞。
“怎么样?醒了吗?”
“没有,我们才赶来,事情太突然……”
“听说当场就没了三个,绎心是轻伤那四个之一吗?”
沈梦涵脸色不大好,摇头道:“她是唯一重伤。”
当时那把凶器留在陈绎心身上,凶手因此又上前拔刀,现场监控曝光出来,可以清晰看见喷涌的血。
姜浣原本还挟一丝希望,现下跟着沉了脸。
三人来到病房前,南云知正在跟医生交流。
她以南家的名义,让医学世族张家家主亲自出马,手术已经做完,张家强调无大碍,只需静养便可。
可南云知还是不放心。
因为陈绎心没睁眼。
陈绎心一天不睁眼,南云知一天放不下心。
“南姐姐……”周懿唤她。
南云知于是扭过脖子,头发整个黏在一块,从出事到现在,她连衣服都没换过,仍然穿着北京大雪下那件冬装。
“还不能进去。”南云知语气平静:“要等她醒。”
护士推着车走过,三人乖巧靠到一旁,让出过道。
几滴冰凉的雨从医院的窗帘布外溢进来。
“哗啦——”
又下雨了,风吹得她们瑟瑟发抖。
南云知单薄的肩膀瘦削且脆弱,姜浣看不下去,劝道:“天气冷,你穿件外衣吧,别感冒了。”
别感冒了,陈绎心以前总这么说。
南云知手上只有陈绎心脱下的冲锋衣,血液凝固在纤维里,结成棕褐色的血块。
这衣服还是她们第一次去旅游,在漠河机场,南云知非要强行买下来送给陈绎心的。
而后一整年,只要天气稍凉陈绎心就穿它。
南云知把冲锋衣披到自己身上,衣服很宽松,遮住她大半张脸:“你们隔着玻璃看看就好,等她醒了我会通知你们。”
走廊灯昏沉,女人的身影埋入黑暗,望不清任何情绪。
“南姐姐,你别难过,绎心不是没事吗……”
周懿的安慰反而放大了南云知的情绪。
她努力克制住身体的颤动,手抓在椅背,一说话,像含了哭腔:“你们走吧,下雨天快回家。”
姜浣往前一步:“你……”
沈梦涵拉住她,冲她摇摇头。
姜浣伸出的手垂下。
“绎心不希望你难过的。”她说。
南云知没出声,只疲倦地摆摆手,示意她们离开。
病房内,陈绎心陷在奇怪的梦魇里。
她梦到陈安心变成一艘船在海面上飞速行驶,眼看就要撞到礁石,孙梅出现了。
孙梅转头对她说:“你弟弟要维修,给妈妈点钱吧。”
陈绎心逻辑清晰:“为什么梦里还要给你们钱?”
孙梅说:“你弟弟漏水了!”
陈绎心听见自己说:“我还漏血呢。”
孙梅尖叫一声,冲上来掐她。
她连忙躲开,结果掉进海里。
她一直下沉,下沉,沉到最底,见到南云知。
南云知一副人鱼公主打扮坐在巨大的贝壳上,甩着冰蓝色尾巴,冷幽幽地说:“陈绎心,你终于来了。”
陈绎心潜意识认识她,但梦境不受控,她只能继续不受控地问南云知:“你是谁?”
“人鱼”海藻般的长发淌下贝壳座椅,说:“我是被你囚/禁的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