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声嘶哑,这是夏日最后的鸣响,因为过了明天,就是立秋,花草树木已然开始凋零。
夏天结束了。
“什么意思?”陈绎心黑眼圈浓重,小半年的睡不好吃不好,熬得骨瘦如柴。
“明逾救你出来,让你立即离开南城,甚至整个中国,你在这里待不下去的……”
陈绎心眉心微动,说:“离开?意思是,让我出国?”
“对。”苏蔓喊了去机场的车,还有二十分钟才到达,于是她挪到树荫下,继续道:“陈泽失踪,你的罪名并没有洗涮干净,明逾用权力将你保下,可如果你还待在这儿,那她怎么跟别人交代?所以……”
所以她得离开,避开一切腥风血雨。
陈绎心陷入沉默。
片刻之后,她才慢慢抬眼,说:“我想见她。”
遭到拒绝:“不行,你得立刻去机场,你们不能见面,见了就麻烦大了!”
陈绎心后退一步:“只是望一眼。”
“绎心……”
“求你。”她求她。
女人急得原地转圈,陈绎心于是开口补充:“我不打扰她,只是想临走前……想要看看……”
“……”
她的眼眸仿佛玻璃渣,阳光下格外破碎,苏蔓心软而无奈,只能妥协:“行吧……但得快点。”
医院不远,十几分钟的路程,到达后,苏蔓识趣地留在车内,冲下车的女生说:“我就不去了,速度,动作轻点。”
陈绎心点点头,抬脚走上台阶。
电梯里,她抓紧整理着衣容与头发,理到一半突然顿住——她们无法见面,哪怕脏成乞丐又如何?
陈绎心颓然地想着,听见电梯“叮”一声,停在了六层。
南云知住在这层的vip房,鲜少有人打扰,现在过了查房时间,走廊安静得如同身处在另一个时空。
在“异世纪”的时空中,陈绎心隔着洁白的纱制窗帘,望见了她日思夜想的人。
南云知的病稍见起色,现在偶尔能下床走动,此时此刻,她正倚靠在床头看书,手边摆着一杯热茶。
茶叶还是陈绎心曾经买的,西湖龙井。
她们去过无数城市,却还没来得及到杭州西湖一游,出事之前,南云知说等明年一同去。
可惜,要食言了。
陈绎心蜷着手,忍不住往前靠近几步。
她要记住她的每分每毫。
眼睛,睫毛,嘴唇,耳朵,鼻梁的弧度,下颌的棱角,她微微翘起的手指,指甲上浅粉的月牙,以及浸染于澄光中,柔柔耷下的发丝。
陈绎心扶住墙,冰冷的触感唤醒理智。
远处传来脚步声,南云知听见了,昂首朝窗边张望,陈绎心赶忙转身躲避开。
走出楼道,突感面上微凉,她后知后觉触摸脸庞,指腹湿润一片。
竟早已泪流满面。
楼梯间空无一人,陈绎心颤着手走了两步,最终蹲下,将脸埋入臂弯,藏住眼泪。
她不明白。
长厢厮守四个字,这么难吗?
想要拥有一个人又有什么错呢?
当年硬生生磕千截台阶换取南云知安宁,不如今日这小小的一段更痛彻心扉。
她忍着泪,却脚步虚滑,整个人踩空,滚落到地。
水泥地坚硬无比,锋利的墙角划伤额头和膝盖,血与泪混一块儿滴在地。
可陈绎心不在乎。
她彻彻底底像具行尸走肉,走出医院。
苏蔓吓一跳,忙不迭翻找纸巾:“这是咋了……你,你你先上车……”
陈绎心满脸血,触目惊心。
直到伤口隐隐传来疼痛,她才回神,说:“我要回家。”
“好好好。”苏蔓不敢拒绝,满口答应:“咱要不把血止住再说,你自己摁好……师傅,去……”
日光如雪,照出落叶铺满的街道。
公寓比苏蔓上次来要脏了许多,阳台的风卷进来,袭起地上厚重的尘埃。
陈绎心抹去,沙发背上留下小小印记。
她趁着等车的功夫写了封信,装进一个塑料盒中,盒子最后被放在客厅桌上。
苏蔓不清楚里头有些什么。
完事后,陈绎心搁下笔,把剩余的东西都堆到房内。
南云知送的鼓,苏蔓替她收进行李箱一并带出去。
——在国外,陈绎心可以继续学音乐。
门吱呀吱呀地合上,陈绎心回头,最后望了一眼。
缝隙里闪现出她们的曾经,仿佛电影情节般,有厨房做饭时的依偎,也有沙发上交织的温存。
眼前明暗层层递进,门彻底闭合。
陈绎心拎起行李,头也不回地下楼。
***
南云知还有两天出院,但她等不及。
再三确认没事后,女人终于得偿所愿回家。
尘埃飘零,她站在门口,怔怔望着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