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惜桐摇头,匆匆从办公室出去了。
走出单位,到处都是车流声和鸣笛声,稍有缓和的恐惧感再一次漫延。幸好市区内禁止大货车行驶,纪惜桐暂时联想不到渣土车冲撞的真切场面。她走在人行道的最内侧,绕进了地铁口。
此刻行人多的地方才能给她稍许安全感。
从临近的站点下车,距离纪父纪母的新家还有很长段距离。纪惜桐今天穿的是双高跟鞋,走到家时她的双脚已经发了麻。
纪母打开门,看到了纪惜桐被风吹得通红的眼眶。
“气色怎么这么差啊?”纪母扶了她一下,关切道。
最无助时,妈妈的臂膀是最有力的。
身上的凉意有所褪去,纪惜桐道:“我爸现在在哪里?”
“在小房间。”纪母指了指紧闭着的房门。
房内的纪父也听到了外边的动静,打开了门,铁青着一张脸走出来。
“我有事要和爸爸聊。”纪惜桐轻轻挣开纪母的搀扶。
“你们聊,我去给你们洗水果。”纪母道。
小房间内的窗帘拉着,合上门,室内陷入了黑暗。
纪秉怀摸索着将工作台的灯打开,照亮了上面排列整齐的相片。
“我说的照片是这张。”纪秉怀开门见山,取出了最中间那张相片交给纪惜桐。
纪惜桐揉了揉眼眶,定睛细看。
她的记忆力很不错,脑海里还留有重生前陈郁地板下找到的票券印象。
实物证据和这张相片上的票券留下的名字根本不属于一家公司。
纪惜桐冷静了些,
“怎么了?”纪父问,“具体有什么问题?”
“这是你在工厂拍到的?”纪惜桐回眸道。
“车间办公室。”纪秉怀答,“无意中拍到的。”
纪惜桐扶着身侧的单人软沙发坐下去,面色稍稍缓和。
“我了解得不太多,具体还要等阿郁回来说清楚。”纪惜桐翻过相片,不再看那阴暗的画面。
房间内安静了下去,各有所思的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一切都仿佛暂停了,只有墙壁上的挂钟滴答作响,诉说着时间的流逝。
纪惜桐的思绪很乱,因为如果隐藏事实,她将无法合理地将已知信息告诉纪秉怀。可如果不说清楚,依照纪秉怀的性格,他肯定是会调查这件事的。
纪父一直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今生前世、鬼神之说这些东西在他这里就是迷信封建,纯属无稽之谈。
纪惜桐还记着自己小的时候跟还在世祖父母在乡下住过一段时间。她抵抗力差,经常生病,迷信祖父母就觉得可能是邪祟作怪,带着她去当地有名的神婆家看病,喝了一碗香灰水。纪父得知这事,直接从市里赶了回来,连夜将她带回家。
他们当时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吵得最严重的时候,祖父直接摔了茶杯,痛斥纪秉怀是由他供着读书有了出息就忘了本。
年幼的纪惜桐目睹了这一切,吓得瑟缩进了母亲怀里。
她也一直不相信这些东西,直至经历了车祸,见证了自己的漂浮。
以纪父这样执拗的性格,纪惜桐和盘托出后说不定会被他当作精神出了问题。
意识到这些,纪惜桐心乱如麻。
无力感再一次漫延上了心尖,有道声音在耳畔响起:
“要是阿郁在的话就有办法了。”
纪惜桐忽然觉得自己特别没用,陈郁那边她帮不上忙,纪父这里她又不知该如何劝说。
明明是自己一家人的祸端,可一直在阻止的却是本可以平安度过人生的陈郁。
挣扎了许久,纪惜桐终于开口。
“爸。”
她的嗓子干涩得厉害,一说话便流露出颓丧。
“税案的事情除了你和妈妈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没有了。”纪父答,“我咨询朋友的时候也只是提一嘴增值税发票的作用。”
纪惜桐扶着额头,抬眸望着他:“算我求您了,这件事您千万不要调查。”
“为什么?”纪父抱着胳膊,脱口道,“媒体就是起监督作用的,给予公众知情权的。有的东西你不查我不查,老百姓又不知道。每个人都相安无事过得倒是挺自在的,后边出个事情都是不得了的。”
“税案这个事情背后牵扯的可能不是一星半点利益链,你要调查了,被人记恨上了,我们一家该怎么办?”纪惜桐反问道。
“不管调查什么都是有危险的。”纪秉怀显然是有些生气了,“况且还没开始查呢,怎么就说会威胁我们一家的安全了?”
他的反应完全符合纪惜桐所预料的。
纪惜桐并没有气馁,只是苦笑了下。
“你如果坚持查下去,我们一家都会死。”纪惜桐温柔的眼眸里没有一丝温度,她的语调冷到出乎自己的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