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笑,道:“此人可见,也必须见。”
吴小顺被找上时,正拿着锄头低头务农。
“什么?丞相大人?”虽入了秋,但一直在太阳底下做事还是热的,吴小顺穿着件光膀马褂,脖子上还挂着汗巾,一身泥巴和汗臭,“哪个丞相大人?”
“还能有哪个丞相大人?”兀颜啼笑皆非,他是半路上碰见牛以庸,被喊来帮忙的,毕竟牛以庸没见过吴小顺本人。
“可今日是翻田的好时候……”
“这不难。”兀颜道,“叫两名亲卫来做便好,保证比你还快。”
“那,那既如此,我去换件衣服。”
吴小顺其实也没多少衣服,换来换去都一样,能做到的就是让自己看着干净点,他本还想洗个澡,牛以庸一听,连忙拦着:“还请义士别让我们大人久等。”
就算坐马车,从这郊外去到城内也要小半个时辰,他们来时已经花了许多时间,若中间再耽搁,岂不要撞上午饭时间,吴小顺连道自己考虑不周,用湿帕子随意抹了抹,便跟去了。
这还是吴小顺第一次坐马车,一路上,他把肩背挺得堪比菜板,兀颜充当了车夫一角,在前面赶车,听着他越来越重的呼吸声,笑道:“怎么,紧张啊?”
“有点。”吴小顺手心全是汗,他和兀颜算熟,便直接问,“诶小兄弟,这丞相大人找我有什么事儿?好说话吗?”
“我哪儿知道会有什么事?”兀颜道,“不过你放心,很好说话的,保证没有那些高官的臭毛病,你陛下都见过了,怎么还紧张?”
吴小顺把汗蹭去裤腿:“说不上来,感觉不太一样。”
况且见陛下的时候不也闹了笑话吗?
兀颜将他们送至行宫门口便离开了,接下来由牛以庸领着进去。
吴小顺最辉煌的时候就是跑去王府所在的那条街上发声,但没等他靠近,官兵就来赶人了,他压根没机会踏进这种地方,此时正好奇地伸着脖子四处张望,心想那金黄色的飞檐莫不是真金子做的吧?
妈呀,那得花多少钱啊?
路过的宫娥瞧见他这样子,纷纷掩袖轻笑。
“义士,稍作等待。”牛以庸让吴小顺在阶下伫立片刻,独自上去通报了一声,然后回来接应道,“请。”
多年后,吴小顺回想起今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上去的,越往上,两条腿越发软,像是踩在棉花上,最后几步时,还拉着牛以庸喘了几口气。
行宫是按照皇城的规格修建,只是删减了部分类似于宫庙等的东西,殿内正前方放着一张大案,后面有一张三人张臂宽的椅,其上并肩坐着两个人,这两人的位置不分主次,其中一位吴小顺见过,是陛下,至于另一位身着白袍宽袖的,定然就是丞相大人了。
吴小顺立马跪了下去,但仅凭这一眼,他就震惊万分,感慨这长得也忒好看了吧,宽肩窄腰,那双眼睛和你对视时恨不得把魂都剖给他,像是里面藏着蛊术,难怪陛下……咳咳。
沈之屿不知道吴小顺心中的小九九,只道:“请起,不必拘礼,牛以庸,看座。”
吴小顺跟着牛以庸坐去旁坐,有亲卫进来上了茶,沈之屿见他紧张,端茶的手都在抖,便没急着说正事,先问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比如近来的吃食可好,邻里可有缺的东西,然后压低自己的位置,说自己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还需多仰仗。
整个过程,元彻就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没有参言。
几番话下来,吴小顺明显声音要轻松许多,他甚至主动聊起了今年的农活儿,并继续在心里悄悄感概:丞相大人这衣服是不是每次都穿新的,不然怎么这么白?陛下竟当众就把手臂搭在丞相大人身后的椅子背上,将对方圈住,活像一匹守着领地的狼。
沈之屿见差不多了,便切入正题:“你最后进入火海指引头狼,救驾有功,该赏,有什么想要的吗?”
吴小顺连忙起身,拱手:“为陛下赴汤蹈火是草民的荣幸,草民不需要赏。”
“要的。”沈之屿笑起来时,眼里的蛊就没了,“还不仅仅金银之物,如今北方众藩的兵马尽数归顺,数量庞大,需要有熟悉的人来监管,陛下得回京,不能长期镇在这里,思来想去,你们这五十人再好不过,离开前我会将这些降兵分出五十队分别派到你们麾下,以你为首,陛下已经好拟旨,晚些时候便可昭告,赐封赐田宅。”
话音刚落,吴小顺差点把下巴砸去脚背,第二次滑溜地哐当跪了下去。
他只在话本中见过一战封将,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落在自己头顶,当初决定反抗藩王,完全是因为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