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赎罪,丞相大人已经没有了呼吸,臣等无能为力……”
“陛下,您将大人放下吧,臣等为大人安排后事……”
“陛下……”
其中好几个还是比较熟悉的声音,沈之屿心道他不就是去拉李亥吗?怎么都跟着跳下来了?
还说他死了?
……
乱讲。
又不是没死过,死了能听见话吗?
“他没死!”
元彻的声音立马传来,驳回了这些哀嚎,一群人立马噤若寒蝉,连呼吸都不敢放大声,恨不得当场找条地缝让自己消失,沈之屿点点头,果然还是陛下靠谱一些,不过,为什么这个声音颤抖得如此厉害?
沈之屿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下一刻,元彻的声音忽然靠近,凑在他耳边,压着带有哭腔的嗓子低声呢喃道:“沈之屿,别睡了,快把眼睛睁开。”
“只要你睁开,朕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
“朕把李亥还给你,朕去把他的尸体挖出来还给你还不行吗?”
“……”
“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人吗?!”
“……”
“朕哪儿比他差了?你说话啊!朕哪儿比不上他了,值得你这样对他!!!”
“……”
这些话,毫无逻辑,情绪变化也十分奇怪,最开始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命令,后来逐渐变成恳求,恳求了一阵,发现没有用,便气急败坏地谩骂和逼迫,最后,去到了近乎绝望的境地,好似一个孩童因为拽不住心爱的东西,只能坐在原地,嚎啕大哭。
沈之屿的心脏也随之慢慢变得疼痛万分,这和身体上的病痛不一样,对方的情绪毫不保留地传递过来,他汗如雨下,大口喘息,无论如何都无法缓解,想抬手捂住疼痛的地方,却发现自己像是被看不见的绳索捆绑着手脚,吊在半空中,犹如困兽。
别哭了。
不要再哭了。
在沈之屿心里,就算抛开“北境小王子”,“鬼戎军战神”,以及“陛下”等称谓和头衔,元彻本人也该是一位非常肆意潇洒的少年郎,他年轻,好看,快活,这一辈子会有许多喜欢的人,也有更多的人来喜欢他,但在这些人当中,他不会过于执着,能好就好,不能就一拍即散,过于执着那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他的汗水和泪水应该挥洒在他今后蒸蒸日上的霸业上,而不是这里。
沈之屿试着挣扎开身上的绳子,但越挣扎,绳子的束缚越紧,就在他以为四肢会被勒断的时候,绳子忽然依次断掉。
咚的一声。
他落在了地上。
有微弱的光进入了他的瞳孔。
四周场景不太像地动之后,这里是哪儿?
怎么有些像……天牢?
梦里本该混沌的感觉随着坠落变得清晰起来,像是真真切切地身处在这里,能感受到周遭的潮湿寒冷,以及空气中充斥的令人作呕的霉味,沈之屿狼狈地坐在地上,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的破烂囚服,斑斑乌色应该是血染上去的,时间久了,又干涸凝固了。
下一刻,一道看不见的力量将他猛地往前推,他像一位身不由己的提线木偶,被迫去到面前的泱泱人群之末,一起跪下,说不出话。
至于站在众人面前的,自然是元彻。
最后那句撕心裂肺的怒吼后,元彻整个人就变得格外平静,这个姿势让沈之屿没法抬头,只能看见元彻的一角衣摆,听他随便叫了一个人的名字,那人起身出列。
“立刻去寻一块千年寒石来,三天之内,无论用什么办法,动用多少人力,赶出一间冰室。”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那人连连答应:“臣遵旨!”
之后,元彻又吩咐了一些话,其中一些东西听着像是在为死人准备后事,但又有一些截然不同,比如“去烧热水”以及“再取一件干净的白袍来。”
待全部说完,压在肩上和膝盖上的力量才消失,沈之屿和其他人一起站起来。
而就在抬头看见元彻的瞬间,沈之屿浑身上下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头皮直接发麻,任何惊愕的词语都不足以描绘他现在的心情。
元彻手上抱着的,是他!
已经死掉的他!
那群人没乱讲,他这样子确实是死了,并且已经死透了。
这一刻,沈之屿终于明白了眼前的场景是上一世,他被李亥毒杀之后。
元彻仿佛看不见他的存在,毫无生气的目光从他所在的位置径直掠过,没有任何的犹豫和停留,然后紧了紧怀中的那位“沈之屿”,转身离开了天牢。
其他人也一样,拱手恭送陛下后,摇头叹息着相继离去,只剩下他一人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沈之屿一时难以接受,不仅仅是忽然回到了上一世,还有元彻的态度……元彻对自己死亡的悲伤,超过了他的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