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短情长,他往往会秉烛续昼,伏案一写便是好几个时辰。
这些信早上送出去,有时当晚就能收到回信,有时得间隔一两日,到后来,裴书达回信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庄昭每次送出的信也越来越厚。
朝廷每日都在争吵着无用的事情。官宦们为了自己和身后的利益在朝堂之上毫无形象地相互攻击,像是一群打架的狗。
进攻南越国的事情反复地被提起,又一次次放下。
庄昭知道自己会有离开的一天,只是他想那天能来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就好了。
“边境传来信报,芜驹国近来不消停,屡犯边境,擅自攻入湖湾城内掠夺物资。请朝廷派出军队支援。”
“从坎北调一批士兵前去支援。庄爱卿,你去带兵驻守。”
“是。”
命令传达下来,三日后就要离城了。
阿嬷收拾着府里的东西,走进走出。
空荡冷清的院子,一如他来时的样子,院里的杂草已经生得很高了,阿嬷年纪大,庄昭也没有请人来拔。
他从没把这里当做过家,在他心里,只有在裴书达身边才算是家。
他孑然一身,未曾带来过什么东西,也没有带走的事物,在即将离开京城之前,他只想与裴书达见面道别,那是他心里唯一的牵绊。
夜深了,京城的街巷很热闹,烟火人群吵闹,庄昭却全然未闻,一心赴往城西。
“今日上朝时,前线传了信息。庄昭要被派往湖湾城驻守,在平定那里的混乱之前,不会再有人提议让他去南越。”
“成功了。”
裴书达心石落地,安心地笑了。
他这几日与霍行舟相互配合,买通了斥候传出假信。常年边患不断的湖湾城,也正需要朝廷的支援。
他们此前便屡次告知,却不被重视。这样一个被搁置已久的问题,此时被捡起,霍行舟再添几把火,就这样合理地被利用了起来。
“他安全了,你也放心了。现在可以看看我了吗?”
“谢谢你。”
裴书达退开身,仰头看着霍行舟。
“需要我做什么?”
裴书达从一开始就知道霍行舟不会如此平白无故的帮他。他不知道霍行舟的理由,但为了能送庄昭出京,他暂时只能与霍行舟合作。
尽管知道与他的交易不会是一场便宜买卖,但裴书达仍旧闷头选择了他。
“别这样啊……”
霍行舟撩起一缕裴书达的头发,笑着放到鼻尖嗅闻。
“我会很伤心的。”
“需要做什么二殿下以后直接找我便是,现在我得回去了。庄昭要离京,这几日他很可能会来找我。”
“不用啊,他已经来了。”
“什么?”
裴书达侧身要看,霍行舟却在此时瞬间出手,揽过裴书达的腰身贴紧了自己,俯身要吻,却被裴书达躲开,吻落在了他的脸颊。
霍行舟低下身子,裴书达这才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庄昭。
他站在那里,像是一具木僵的死物,而此时,霍行舟正吻着自己。
裴书达愣住了,他的大脑仿佛被瞬时放置进了零下几百度的空气中凝结成了冰块,就连发出声音的指令也难以做出。
下一秒,庄昭已经到了眼前。
他的表情依旧冰冷,看不出情绪,青筋暴起的手臂高挥着一把银刀,直指霍行舟的心脏,寒芒闪过裴书达的眼睛,率先刺中了裴书达的胸膛。
“不要!”
大脑瞬间解冻,思绪中的一切都在一瞬之间飞速转动,裴书达的动作亦是。
他抱紧了身前的霍行舟,使出全身的力气侧身转动。
身位转换,庄昭手里淬满十足怒火的刀刃落下,霍行舟被裴书达从侧面丢了出去,而裴书达自己却顶替了他原来的位置。
“啊……”
刀刃没入裴书达的肩背,滚烫的血溅上了庄昭的脸。
裴书达跪在地面,根本没空管顾鲜血涌流的伤口,跪步往前便要询问霍行舟安好。
他们身处室外,庄昭堂而皇之的直接行刺皇子,这个罪名一旦落下,就算庄昭落下十个脑袋也背负不起。
庄昭伸手想要去扶,看见裴书达径直跑向霍行舟,抬起的手又颤抖着停在了半空。
“有没有伤到?他,他不是故意的。”
“你受伤了……”
霍行舟心疼地看着裴书达,扶着他的手臂就要把人抱入怀中,裴书达却是费劲推开了。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转头走向庄昭。
“庄昭……我没想到你会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裴书达伸手去握住庄昭捏紧的拳头,轻软地揉捏,想要软化那僵硬的肌肉。
庄昭的瞳孔并不聚焦,额间的青筋阵阵跳动,汗液混合着裴书达的血液滑落留下。他的脸颊神经质一般的在发抖,全身绷紧僵硬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