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起来了,第一世时,他曾来过幽冥。
无所事事在凡间游荡时,他寻着过一些天道书留下的暗示,这些暗示甚至能躲过魔的耳目,令他生出兴趣,决定前来一探究竟。
没有幽冥石,也没有古龙的仙露,凭借修为与满身浩瀚业障生生撕开了裂隙,一路强闯至天道书面前。
对方告诉他,寻他过来,只为了一件事。
夺天盟穷尽毕生心力,机关算尽,献出不知万万人妖的性命铸成夺天锁,妄图取得上苍权柄。后横遭阻碍,又聚天下业障于界水,欲彻底磨灭天道书的意识。
他走了一步好棋,却也是再糟糕不过的坏棋。
如他所愿,天道书困缚幽冥,不断地被浊气侵扰,力量日益衰微。
然而,正因如此,天地间的秩序失衡了。
有形的不系舟与无形的天道书,相生相克、相辅相成。倘一方强盛,则会致使倾覆。
秦知邻利欲熏心,只见夺天后如何风光,却不知,从最开始就注定是在自寻死路。
天道的意识一旦湮灭,不过多久,人间就会不复存在,重新化为混沌。
而他与他的傀儡,即便能掌天道权柄,也无济于事。
凡人之身,何能担负世间万法?
【汝与他不同。他做不到,但汝可以。】
天道说,【汝怀龙族与无垢道体血脉,阴阳皆具,法则圆满。更兼非生非死,不在有形之列,唤汝一句“天道之子”,无可厚非。】
【傅偏楼,吾欲连同此界业障共坠幽冥,扫平祸患。然世间不可缺少管束,故而,吾在此请求汝——】
【顶替吾,成为天道。】
*
“……什么?”
“天道书想让小偏楼接替它的位置?!”
【不错。】
不系舟道,【天道的意识已被业障污染,它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带着这些无处可去的浊气同坠幽冥,方能使之消亡。】
【只是这么一来,有形和无形失衡,同样会走入死局。所以,它找上了唯一的破局之法——也就是傅偏楼。】
“天道要他怎么做?”谢征问,“如若顺利接替,他会变成什么模样?”
这两个问题正切重心,不系舟低低道:【找到那具傀儡,吞噬柳长英的意识,重铸夺天锁。尔后,再度夺天。】
【在那之后,新的天道执掌万法,洗业之说不会再有,一切都将回归正轨。】
【但……】
它像是不忍,顿了顿,才继续往下说,【天道无情,并非戏言。作为维系因果的无形之物,傅偏楼作为“人”的那一面会被抹消。】
【对你们来说,大抵是最坏的结果了吧。】
“那、那不就……”
011抖抖索索,根本想不到,千辛万苦来到幽冥,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声音里不禁含了哭腔,“小偏楼不就跟死了没什么差别吗?”
谢征指尖深深掐入掌心,仍留有一分冷静:“之后呢?若这般就能解决,想来也不会反反复复地不停轮回。”
【是啊……正如你所说。】
【天道计划的很好,然而,傅偏楼拒绝了它的请求。他告诉天道,他也做不到。】
【用不了多久,魔就会彻底占据他的身躯。哪怕在那之前就重铸夺天锁,最终接管天道的,不会是柳长英、不会是他,只会是魔。】
011松了口气,又悬起心来:“那该怎么办呢……”
不系舟道:【傅偏楼觉得自己做不到,天道却不这么认为。】
【天地大劫乃我们许多年前便有所预见之事,千防万防,可依旧着了道。经此一役,它明白了一件事——人欲的恐怖。】
【心魔本就多数起于执念,而执念往往又为人欲所致。天理循环,解铃系铃,秦知邻凭此夺天闯下大祸,傅偏楼何不能凭此胜魔一筹?】
【于是,它问了傅偏楼一个问题。】
*
【——汝,有何所欲?】
青年一手托腮,一手玩弄着雪亮枪尖,即便方才听闻了世间将倾一事,也毫无波澜,眉眼写满了百无聊赖。
听到天道书的问话,他微微一怔,蹙起眉,陷入思索。
良久才道:
“我这一辈子,有低谷,有巅峰,有囹圄,有起伏。去过许多地方,见识过许多人、许多事,得到过许多东西,都觉得没什么意思,轻易便厌倦了。问我有何欲,我倒一时答不上来。”
“不过,”他别过脸,像是想到什么,轻声细语,“有一样,我不曾有,便很好奇。”
【那是何物?】
“……爱。”
感情是天道书的盲区,它不解地重复一遍:【爱?】
“嗯,爱。”
【汝欲求道侣?】
“不,并非指情爱,自然,情爱也是其中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