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轻轻抚着他的脸颊,却与先前截然不同。
傅偏楼意识到什么,强撑着凝神,勉强睁开眼。
视线之中,青年白衣为血所染,将拔出的骨刺扔进门中,尔后转过身来。
几缕乌发黏在耳边,眼睫垂下,眉目间浮现出凌厉冷意。
漆黑如墨濯的眸中沉郁难言,见他醒来,微不可查地划过一抹亮光,伏身将他抱起。
他的呼吸有几分急促,贴在耳边,好似也心有余悸。
傅偏楼眼眶顿时一热。
“你没事……”
直至此时,像是被从寒冬深水中捞出,麻木的知觉缓缓复苏,七情六欲一并上涌。
他后怕得不住颤抖,难以自抑,喉间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你伤得太重,”谢征嗓音低哑,“莫要激动,血刚止住。”
他小心地将浑身是血的傅偏楼抱到门边,轻轻放下,被一把捉住了手腕。
“你想做什么?”
傅偏楼凝视着他。
“……送你出去。”
“送我?”心底不妙的预感愈发叫嚣,“那你呢?”
那双眼中映出他的模样,十分平静。
寻常时候,这种平静最令傅偏楼放心,可此时此刻,又觉得可恨起来。
“你又要自作主张了,是不是?”
他嘴唇颤抖,威胁地提高声音,“返生花有异,你不会一点也感觉不到,为何不告诉我?总是教训我,你不也一样?”
“和我一起出去!师父他们在外边,不会有事的……”
谢征摇摇头。
“秦知邻仍然在我的身体里。”他缓缓道,“不过被011用麒麟咒印暂且封住罢了。”
周霖给他的解咒之法并不完善,哪怕由011出其不意地使用,也只做得到这个程度。
再不封定神魂,被秦知邻彻底吞噬只是时间问题。
这样的他太过危险,一个不慎,就会变成伤害自己人的利刃。
——就像方才的傅偏楼一般。
他不愿再去回想,可怀中薄纸般轻飘飘的身体,以及满地的血,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方才差点发生怎样后悔莫及的事情。
“秦知邻与宣云平有所勾结,”他避开傅偏楼的视线,说道,“大乘期的修士,就算是师父也没法对付。”
……他不能将祸端带出去。
指尖触过傅偏楼的眼角,那里已全然湿润了,看上去可怜得很。
可投来的眼神却几近凶狠,谢征一点也不怀疑,若是对方还有半分余力,必然会抽出枪来将他强行带走。
不过眼下,有余力的是自己。
“有011在,我不会有事。”他说,“偏楼,你知道的。”
“你根本没有必然的把握!”
傅偏楼忍不住语气的怨怼,“兽谷秘境崩塌以后,你会在哪里?流落到兽谷的某个地方?还是被火烧得骨灰都不剩?就像白承修他们一样?”
“你不能……”
他喃喃道,“你不能这样……这是第几次了?”
那副神情十分色厉内荏,好似一戳就破的纸壳子。
瞪来的眸中透着茫然与慌乱,仿佛下一秒便会碎裂开来。
谢征心底骤痛,叹息一声,抽开手腕,扶住他的肩。
低下脸,珍重地吻过去,极其怜惜,却又不容置喙。
傅偏楼忽然想起,从很久以前起,对方就无比一意孤行。
唇上柔暖的温度封冻了他的神识,他狠狠咬回去,尝到弥漫的血味。
谢征却从容地将齿关血迹舔舐干净,方才松开。
傅偏楼一错不错地盯着他:“谢征……你真是个好残忍的人。”
“是啊。我早说过,我脾气不好。”
他低声道,“容师兄任性这回,再等一等我。”
“等?”傅偏楼嘲弄一笑,“这回又要多久?你分明答应过我……”
火星迸溅,白焰掠过衣角,发出沉沉的低啸。
傅偏楼说不下去,死死咬住嘴唇。
“我答应过你,”谢征接了下去,声音分外柔和,“出去以后,任你处置。”
“该走了。”
他长长一叹,“偏楼,照顾好自己。”
随后,伸出手,朝前一推——
风声与火声夹杂,从耳畔窜过。
傅偏楼没有闭眼,一眨不眨地望着那道身影,直至离自己越来越远,消失不见。
209 逢春(十二) 同室操戈。
兽谷之外, 毒瘴静默流淌。
距离秘境开启,已快一月过去,临近之处, 毒雾一日浓厚过一日。
四下寸草不生,如今, 修为在元婴之下者根本不能靠近, 沾之即死。
无律仍站在原处, 白裙飘摇, 她似雕像般半步不移,定定地瞧着里面, 不知在想些什么。
“无律道友。”清重走来,轻声道,“月为期, 眼下还早, 不若去休息片刻,养精蓄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