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灵魂最深处的封印寸寸破碎,如山如海般的记忆奔涌而出,如同金色的火焰吞没了他们二人。
他们为什么没有情感、没有记忆、甚至修为倒退?
因为这些,包括肉身性命,他们全部用来封印黑雾的核心。
为什么多年未能证道?
因为他们已经证过道了。
在最无望的那一刻,朝天道证明了自己的一颗道心,换来了天道拼尽全力保全他们灵魂不灭。
金阑仙师闯进这片死地的时候,见到的便只有两簇虚弱的灵魂如同火苗般明明灭灭,还有一具灵魂早已踏上黄泉路空留肉身的尸体。
她不顾身后弟子的劝阻,呆呆地站在原处,半响,踉跄着上前把火苗收入安魂灯内,又在连花身旁蹲下,小心翼翼地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
她又朝四周看了看,惨白的土地盖着雪,神识所覆盖之处唯有死物。
她的弟子,连同着这里的一切活物,竟是连尸身都没有留下。
她再也忍不住,伏到连花身上,喉咙处像是有刀片把呜咽哭号搅得支离破碎,犹如失去幼崽的母狼。
悔恨伴随着泪水往下咽,那刀片好似也在道心处敲了道裂缝。
*
金阑仙师花费了很大的时间精力才凑齐了塑造肉身的天材地宝。
死而复生有逆天道,但是修真本就是逆天而行,再加上天道的默许,这件事顺利而悄无声息地成功了。
因为那两簇火苗过于虚弱,也因为实在没有办法匀出多一份塑造肉身的材料,金阑仙师再三比较后,还是选择了把他们放在同一具肉身内。
火苗明明灭灭,融洽和谐地共处一体,既没有排斥,也没有融合。
连曼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下意识地抬手就要割腕放血:“我也给师弟来点贺礼……”
话音兀地断在那儿,洞府内寂静无声,金阑张了张嘴,声音嘶哑,语气中带了几分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哀求,又不知道自己在祈求什么:“……曼曼——是谁教你的?”
连曼把手迅速藏在身后,神色惶然,急急想要找些话头想要搪塞过去,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到最后都无法自我欺骗下去:“师尊——莫要再问我了,我,我是……自愿的。”
金阑仙师身形晃了晃,她没再逼问什么,上前几步,脚步略微有些踉跄。
她温柔而强势地把连曼抱入怀中,嘴里一遍遍地念叨着些含混的话语,混杂着她们二人的哭声,连曼听得不大清楚。
日后午夜梦回月朗星稀翻来覆去地去回想钻研这一番话含义的时候,倒是明白了当年师尊那番话潜在的意思:医宗要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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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阑仙师座下唯有两个弟子。
一个身死道消,徒留魂魄;一个被宗门所害,伤痕累累。
她是得道之人,本不应该再去插手凡间俗物,但是为了她的弟子,也为了不坠医宗“悬壶济世,兼济天下”的初心,她决定收回放出去的权力。
若是连弟子都护不住,若是让宗门坏在那群人手上,她当这个“上仙”“药王”又有什么意义?
踏出洞府那一刻,耳边传来冰纹微裂的声音。
*
医宗首徒为天下人扫除一恶重伤昏迷不醒已是十年有余,近日苏醒实在是整个修真界的喜事,医宗妙手回春活死人肉白骨之名再次响彻整片大陆。
源源不断的恭贺礼物流入首峰,哪怕因为金阑仙师夺权而多有不满的长老,也不得不为此送上几分厚礼。
在一切喧嚣落幕后,师徒三人月下对饮,金阑仙师看上去很是高兴,连唇上的血色都多了几分:“好孩子,你别怕,你做的事情没有人可以否认,大家都看着呢。”
“你们别怕,之前是师尊太懦弱天真。别怕,我会保护好你们的。”
凌青月和连曼对视一眼,强行按下心中的不安:得道之人,这么会否定之前的“道”呢?
或许师尊只是有感而发吧。
那晚的夜色就好似梦中一般虚幻,往后的岁月中波澜不惊好似一切正常,连曼终于明白了自己不需要割肉放血也可以做些什么,看上去整个精怪都精神了几分。
凌萧然也日益活跃,金阑仙师和连曼很自然地接受了他的存在。
“我们本来以为他会晚一些出现的……哪怕你没有办法痊愈,哪怕他真的注定要出现,也不应该这么早。”连曼嘀嘀咕咕地说了一大通话,继续往嘴里灌酒。
凌青月笑着没有回话,凌萧然阴阳怪气地在脑海里哼了一声,也没有说什么。
分魂本就是惊天骇俗之事,若是没有幼年的磨难青年时的刺激,或许他们还会是那个凌青然。
只是世间的缘法就是如此阴差阳错,凌青然注定会成为凌青月和凌萧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