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曼撒娇腻歪地倒在她怀中,拉着凌青然一同玩笑:“好师尊,我不在乎这些。再说了,要是师尊还占着‘医仙’的名号,那我们的小师弟又该唤什么呢?”
凌青月——那个时候的凌青然——有些别扭地甩了甩手,抿了抿唇低声道:“我不觉得我担得起这个名号……明明是师尊的医术更好,那些病患都是师尊救回来的,我不过是打了个下手而已,为什么要说是我做的?”
金阑真人又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哄她这个别扭的小弟子:“好好好,我们的青月萧然也该唤‘小医仙’。青月做的很好啊,你们两个帮了我很大的忙呢!掌门和长老们这么做,也许是有他们的道理……”
凌萧然在那个时候冒了出来,得意洋洋像只孔雀一样听着师尊师姐的彩虹屁,他们三人都没有细思金阑真人话语中的忧虑。
凌青月看着师姐,忍不住又回想起往日,有那么一瞬间恍惚。
曼长老听他这番话忍不住峨眉倒竖,冷哼了一声:“你在逃避什么?这么多年了,你在怕什么?师尊不会怪你的,我们也……”
她说不下去了,凌青月哀切地看着他,脸色青白,泪光盈盈,却又带着恨意。
连曼好久都没有见过他这副模样,她看着他,好似回到了那个风雨飘摇的午夜。
连曼晃了下神,闭嘴不言,这是她唯一的师弟,她又怎么忍心伤他。
“是师姐失言了,”连曼低声朝他道歉,见凌青月朝她无力摆摆手,又忍不住道,“青然——青月,你该走出来了。”
凌青月收拾了下心情,看着师姐,轻轻笑了笑:“师姐,你走出来了吗?”
连曼迈向门外的脚步一顿,侧了侧身子,回眸,脸色在光影交割处看不清楚,半响,瓷音泠泠:“……未曾。”
话毕,她不再停留,转身踏进了夕阳之中。
凌青月看着她的背影,灵魂深处的钝痛混杂着回忆的苦涩一下一下敲击着胸腔,心脏的跳动锤击着伤痕,凌青月却捂着嘴,闷闷笑出了声。
师姐啊,你也走不出来吧。
当年被割肉放血,欺瞒奴役的苦痛,你也未曾忘记啊。
他嘶哑着在无人的厅堂大笑,却分辨不出那是哭声还是笑声,到最后混杂着泪水和鲜血,伴随着祷告和愤怒的呓语归于平静。
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凌青月无视手中干涸的鲜血,发丝凌乱地散落,他撑着一口气来到里间。
凌萧然安静地躺在阵法中心,没有呼吸,没有心跳,没有温度,脸色却比自己更要像人。
凌青月不敢触碰,生怕自己扰乱了什么,他呆呆地坐在地上,痴痴地望着那和自己一般无二的容颜,疲惫而平静。
我此生应该是证不了道了,凌青月很平静地想,但是萧然不一样,他的灵魂没有承载如我那般沉重的仇恨苦痛,他比我阔达、乐观、放得下仇怨,更重要的是,他比我健康。
我放不下仇恨,忘不掉过往,痛苦和我如影随形,哪怕我有了情感,可以共情,又怎么可以证道呢?
但是凌萧然不一样,他应该是可以、一定是可以、必然会成功证道的。
凌青月眉目多了几分松快,有些漫无边际地想,如果届时天道不认可,又或是他灵魂的力量不足,那么我把自己补过去就是了。
反正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不是吗?
或许我的出现是一个错误,但是他不是,他诞生的意义是为了拯救我,那么拯救一个错误的灵魂,没有什么比融合更合适了。
就这样吧。
凌青月轻描淡写地承认了他自五岁以来就否认的事实,他终于看清楚看明白这条路的不可为之,哪怕你再想否认、再想忘却,都改变不了的事实——他们是同一个人,他们是一体的。
既然如此,凌青月跪坐在地上,恳切、哀求,既然如此,能不能让我来替他?
既然我们是同一个人,能不能让我,让我这个无望的人,没有前路的灵魂来替他遭受这份痛苦?
天道在上,求求你发发慈悲吧。
让他醒过来,让他健康、平安,为此,我愿意付出我所拥有的一切。
“你的一切,难道不是只有我吗?”
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凌青然木然地跪坐在原处,闻言更为难过。
他说的没有错,我就只剩下他了……等一下——
凌青月蓦然回神,呆呆地看着与他对坐的凌萧然,大脑陷入混乱。
凌萧然脸色很不好看,说不好是受伤还是被气的缘故,他伸出手,想要弹一下凌青月的脑门,最后还是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在想什么?什么叫做用自己来修补我?什么叫做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