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每每忆及此处,仍会惊起一身的冷汗。
“是他。”傅蓉微道:“那是个术士。”
她声音极小,但阮先生仍听见了:“术士?”
傅蓉微:“先生知晓?”
阮先生搭着椅子的扶手,笑了一下:“能有这种非凡本事的,估计是真术士了,这一脉竟还没死绝呢。”
傅蓉微:“先生此话何意?”
阮先生道:“术士一门当年也是盛极一时,可惜他们贪图红尘繁华,偏要往朝廷里卷,帝王追捧只是一时,可权势的倾轧,朝代更迭,他们不肯抽身而退,渐渐地便溺死在那大势中了。”
傅蓉微忍不住问:“术士可怕吗,我也曾见过他弄出过一些非人之物……”
阮先生直言:“装神弄鬼罢了。”竟是丝毫不掩饰话中的嫌弃。
十八娘道:“萧磐带来的兵马足有三万,已经包围了整座蝮山,王爷的精锐才数千人,且远离蝮山,扎营在百里之外,若是真动起手来,恐怕不妙。”
傅蓉微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裴家兄弟呢。”
十八娘道:“一个跟着王爷走了,一个下山调兵去了,以防万一。”
神工阁也不知是什么命数,时隔百年,又再次被卷进了纷争的中心。
阮先生道:“谋划这一切的人真是其心可诛。”
傅蓉微隐约听出他话中的几分杀意。
而今真正手握生杀大权的人都困在山里,外面即便是两军交锋,没有主帅的军令,也折腾不起大浪。
南羌后人徐子姚仍被绑在里面,他的死活不重要了。
傅蓉微隐约记得上一世通读史书时,有关岭南番邦的那一段记载,曾寥寥几行提过南羌,南羌建朝时,曾用铁血手腕收拾了番邦之乱,重新划定了国境,成为了平稳富足的国家,一代一代的更迭下来,到了南越建朝的时候,岭南已很久不闻征战声了。
那些南羌后人实在是不清醒,同为岭南一脉,复国岂能与南越合谋?
这不明明白白上门叫嚣,要赶人家胥柒滚下皇位。
但凡帝王都忍不了身边这种人上蹿下跳,拔除是迟早的事。
胥柒披着一层温和的外皮,阴郁的性格深藏不露,一旦出刀,就是出其不意的杀招。
傅蓉微看向阮先生:“先生还能困他们多久?”
阮先生忽然不似之前那般自信了,道:“他身边有精通八卦的术士,那可就不好说了。”
此时此刻,萧磐对神兵的渴求,远远超过了什么真龙降瑞的吉兆。
他原来不知,神工阁里还有这等好东西呢,若有朝一日神兵在手,以一当十,刀枪不入,镇北军再骁勇也得避几分锋芒。
他带进来的人折了不少。
肖半瞎一再相劝:“陛下,不能再往前了,神工阁机关莫测,陷得越深困得越死。”
萧磐眼底充血,完全不听劝阻。
他可是帝王,九五至尊,一声令下,谁敢不从。
自从登基,他心里的憋屈已经攒得足够了。
在朝要受曲江章氏的掣肘,章氏一族就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萧磐看不惯他,却又要倚仗着他。钦天监频频说些不中听的话,传入入民间被百姓编成歌谣,流入了大街小巷中,一代一代的传下去,他终生也抹不掉窃国的罪名。
萧磐阴狠道:“是天意让朕来到此地,撞破了百年前的秘密,岂能辜负,继续探路。”
幸好他带来的卒子很多,用人命当肉盾,也能铺开一条路。
又一朵血花绽开在眼前。
挡在前面的部下们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这是在往死路上走,帝王不会顾惜他们的性命,甚至还要踩着他们的尸骨趟过这一条路。
萧磐是聪明人,他知道福延卫出身山匪,不会随便被他揉扁搓圆,只要有机会他们说反就反,所以此番进山带的都是馠都亲卫。
这些亲卫只忠于皇帝一人,没有胆子忤逆,更重要的是,他们拖家带口在皇城根下讨生活,父母妻儿的命也都捏在皇帝手里。
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便是如此了。
连折三人,肖半瞎终于找到了关窍,解开了眼下雷火弹的威胁。
他手中一节竹杖探路,对着萧磐的背影直叹气,劝不得,却也弃不得。
神工阁阁主本身就是个冒牌货,对于山中复杂的暗道,也就一知半解。
今日他也是第一次进山。
山里那个残废深居简出一向不喜外人打扰,一双眼睛又格外歹毒,一动不动盯着人的时候,仿佛要把人看穿,他冒名顶替时只与之见了一面,便再也不想有第二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