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蓉微一扬下巴,道:“行,我再努努力,先帝能养得起,我也一样能养得起。”
傅蓉微的心思被十八娘打了个岔,神游了半日,直到傍晚,才又重新考虑起淑太妃和陈靖的事。
巧的是,淑太妃屋里的丫鬟在入夜后,敲响了傅蓉微的院门,说淑太妃要请王妃去说说话。
傅蓉微披了衣裳,独自去了。
淑太妃院里今日反常的漆黑一片,这不太像是她的性子,淑太妃是真正娇惯着长大的女儿,在家是嫡出的大小姐,入宫是盛宠的妃子,皇后也对她多有善待。
淑太妃一生吃过最大的苦,恐怕就是在华京姜宅里讨生活的日子了。
往日里,淑太妃总喜欢在院子里挂满各种各样的灯笼,装点得亮堂华丽。
傅蓉微在门前停了一下:“淑太妃睡下了?”
丫鬟摇头,轻声道:“淑太妃今天心情不大好,回屋后就不怎么说话了,夜里也不许点灯,说太亮了,瞧着心慌。”
不是因为灯太亮而心慌。
是因为她心慌而见不得灯。
傅蓉微说了句知道了,推门进屋。
屋里只在里面燃着一盏烛灯,昏黄的映着菱花镜里的影子。
傅蓉微伸手拨开帘子。
淑太妃坐在镜前,穿着一身湖绿色的裙裳。
傅蓉微:“你这身衣裳……”
淑太妃道:“瞧着眼生吧,我这身没在华京穿过,它是我逃出馠都时,从宫里穿出来的,上好的妆花缎,金陵的绣庄专门给我织的,工艺比市面上的普通缎子要细致十倍。”
傅蓉微道:“是啊,一眼便能瞧出不同,华京岂能供得起如此珍贵的缎子。”
淑太妃轻轻抚过袖子,无比珍视道:“这也是我唯一从宫里带出来的东西了。”
傅蓉微站到了她身后,看进了那面镜子,淑太妃的目光透着死寂。
傅蓉微忽然心里就是一沉:“你叫我来,是想聊什么?”
“聊聊家常。”淑太妃在凳子上转了个身,抬手请傅蓉微坐,说:“离开馠都后,浑浑噩噩好多日子,像做了一场梦,忽然梦醒了……我想我表姐了。”
淑太妃的亲表姐是已故的皇后。
提起来就令人唏嘘。
淑太妃倾向前几分,认真的问:“王妃,你手上沾过人命吗?”
第120章
傅蓉微眉头一颤, 竟让淑太妃觉出了端倪,她咯咯笑了起来:“看来是有的。”
淑太妃根本猜不到,上一世, 她就是死在傅蓉微裙下的。
宫城的红墙向来是鲜血染就的。
傅蓉微入局晚,轮到她粉墨登场的时候,折子戏已经翻到了新一页, 太后薨了,皇后也撕破了表面上的温婉, 淑妃更是濒临疯魔, 行事毫无顾忌。
因为她们看出来, 傅蓉微的野心太大, 又有儿子傍身, 一旦容许她活下来, 宫里哪还有别人的位置?
她们谁也不在乎那点男人的宠爱, 争的是权,拼的是命。
傅蓉微是后来者居上, 她家世不显,才华短涩,先帝便捧着她,给她提位份,封贵妃,亲自教她读书习字, 策无遗算。
先帝为什么会选择扶持她呢?
傅蓉微记得有一年的万寿节上,先帝的心情出奇的好, 许了在座每个妃嫔一个心愿。傅蓉微当时坐在角落里, 头上一盏宫灯,珍珠的穗帏垂坠着, 光影摇晃着打在她身上,十分安静美好。
她猜先帝一定是被那光影吸引住了目光,才注意到她的存在。
散席后,先帝身边的内侍上前留了她,四下无人时,她上前叩拜,先帝问:“她们都围着朕要这要那,怎么就你不肯开口?”
傅蓉微回话:“妾觉得,人心里太多的欲望,并不是想要就能有的。”
先帝不服这话,道:“天底下有什么是朕给不起的,你且说来听听。”
傅蓉微不想说。
但先帝非要听个答案。
傅蓉微见那一夜的宁静正好,情难自禁倒了几句心里话:“妾幼年时,最渴望的是父亲的关怀,少年时,最想要的是亲人相守的日子,偶尔怀春时,也会渴望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愿望不一定会实现,却时时刻刻都在变。妾如今到了宫中,成了陛下的人,想保自己安度余生,也想保儿子一世平安。”
那天晚上,先帝拉起她的手,把她带回了朝晖殿。
翌日清晨,封妃的旨意便下来了,赐住猗兰宫,常伴圣驾。
自那天以后,宫里的局势,变成了她与皇后的博弈,其他所有人都沦为了陪衬或是弃子。
淑太妃忽然一句话将她的回忆打碎——“我弄死过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