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蓉微说好,接着便起身,取来了一只小铜炉,拨了一勺安神香,摆在了内室。
在安神香的作用下,两个人终于一前一后各自陷入了深眠。
翌日清晨,傅蓉微睡醒后,姜煦侧头对她说了句:“梁雄跑了。”
傅蓉微一愣:“那是谁?”
姜煦望着她没说话。
傅蓉微道:“随便是谁吧,别想了。”
姜煦眼里的灰败之色稍显端倪。
傅蓉微还是上了心,她出门看到了徘徊在院子门口的裴青,招呼他过来问道:“梁雄是谁?”
裴青回道:“梁雄是佛落顶上的山匪头子,少夫人怎么知道他?是不是少将军还惦记着呢?”
傅蓉微道:“是还惦记着呢,整个人都没精神。”
裴青道:“等待会我跟少将军说说,已经派人回去继续搜查了,掘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傅蓉微说:“你们进去吧,他已经好多了。”
裴青开心的答应了一声,跑了进去。他们几个亲兵抱团在门外守,一天一宿熬得胡子拉碴,其他人不像裴青那样放肆,在门外规规矩矩等着傅蓉微离开后,才你推我搡的进屋。
姜夫人时刻警惕,三番五次叮嘱傅蓉微务必看住了姜煦,别让他逞强偷摸往关外跑。知子莫若母,姜夫人是了解自己儿子的,傅蓉微信以为真如临大敌,死死的盯住了姜煦。
意外的是,姜煦非常安分,从早到晚养在床榻上,喊都喊不动,按时换药,按时服药,甚至还会主动向军医询问自己的身体恢复情况。
傅蓉微与姜夫人一起喝茶时,说了这件事。
姜夫人奇了:“那小子转性了?他以前可不是这样,就一年前的冬天,他在关外巡防时不慎掉进了一个雪窝子,肚子差点被枯枝捅穿,在家里歇了不到十天,伤口刚结痂就偷偷回营了,成日里把自己往死里折腾……”
姜夫人搁下茶杯,兀自思量了一会儿,竟笑了:“好小子,有了媳妇之后倒是晓得珍重自己了。”
傅蓉微垂下了眼,侧脸看上去说不出的安宁恬静。
姜夫人越看越欢喜,她对这个儿媳妇算是满意到极致,甚至觉得全天下再也找不出这么熨帖的女儿家了。
傅蓉微道:“是少将军年岁渐长,开始体谅父母苦心了。”
姜夫人道:“别说好听的话哄我,等他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那才会真正体谅为人父母的苦心呢。”
傅蓉微敏感的意会到了话中意思,只笑着,不说话。
姜煦在家里养伤的这段时日,华京城里的百姓也开始清理被摧毁的房子,冬天马上就要到了,时间不多,姜家军在边防平稳时,会派些人回来帮着做点事。
姜夫人开了家中私库,向城中百姓分发草药和干粮。
傅蓉微时常到外面街上去看,一间间房子的院墙垒了起来,从齐膝高到没过头顶再到与柿子树齐平。
百姓们脸上的愁容也淡了。
很少能再找到藏在角落里偷偷抹眼泪的人。
所有在灾难中不幸死去的百姓都已入土为安。
已故的亲人和残破的家留在了过去,而剩下的活着的人还在继续赶路。曾经存在又消失的人和景,终将成为一个浅淡模糊的影子,寄托在记忆里。
姜家设的粥棚每天午时开始放粥,一个多月过去,前来领粥的人越来越少了,这是一件令人感到欣慰的事,证明百姓们不再迫切的等着这一碗粥救命。
姜夫人决定撤掉粥棚。
今日,傅蓉微闲来无事,溜达到粥棚帮忙,锅碗刚收拾了一半,棚子前来了一个人。
施粥的家丁抬头看了一眼,道:“公子……您是要找谁?”
傅蓉微余光瞥见了一个衣着体面的人,看着就不像是讨粥的人。傅蓉微没细看,将米袋系紧,装进了缸里。
那人在粥棚门口迟疑了一下,开口道:“想请见你们家的少夫人,烦请行个方便,我从馠都来,也算是故人了。”
傅蓉微停下动作,转身细看这个人。
确实眼熟。
那人早认得她,早就看见她了,此时迎上了她的目光,弓身作揖道:“在下柳方旬,少夫人可还记得?”
单看脸的话实在是记不清了。
可柳方旬的名字喊得响亮。
傅蓉微上前一步:“柳公子。”
这不是她那未来的二姐夫吗?
傅蓉微糊涂道:“今年的秋闱马上开始了,柳公子不在馠都准备科考,怎么跑到华京来了。”
柳方旬一身风尘仆仆,但眉眼间清亮的很,与在馠都时所见大为不同,他道:“少夫人想必是知道我的,不是读书的料,我从小仰慕的是姜大将军,渴望的是边塞的百草黄云,科考在即,但我却彻底想明白了,我决议遵从内心,弃文从武,请少将军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