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的马车侧壁嵌了精钢,堪称刀枪不入,但也正因为此,马车格外沉,行走吃力,用了两驾,而且途中还要勤换马才行。
她们随身带的服侍丫鬟乘坐另一辆同样的马车。
而所有的行李都和粮草堆在一起。
财不如命值钱。
傅蓉微坐下之后,道:“瞧这马车造成这样,想必此去一路凶险颇多。”
“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姜夫人笑着赞了一句,道:“早些年,我年轻的时候,有一回随将军奔赴边关,路上遇了埋伏,马车防不住箭,即使有将军护着,我也受了点小伤。自那以后,将军在马车上下了大功夫,熔铸了不同分量的精钢,试了又改,改了又试,不厌其烦弄了好多回,才造出这样的车,既不影响正常的行军速度,又能防刀箭。”
说着,姜夫人挽起了自己的袖子,一直卷到了肩头,傅蓉微才看见她肩窝里的一处陈年伤疤,姜夫人侧着身,后背也有一处伤,那一箭贯透了她的身体。
“母亲。”傅蓉微帮她挽下袖子,道:“边关既如此凶险,母亲为何不选择留在馠都呢?”
“因为舍不得啊……”姜夫人悠悠道:“我丈夫在战场上生死未卜,我在馠都也是提心吊胆,倒不如与他同在一处,反正我们这一生,是生死与共的,我想在他身边。”
傅蓉微神情有些怔愣。
姜夫人了然道:“你娘家的情况我多少知道些,你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笃定的夫妻之情吧。”
是的,从未见过,甚至都不敢相信它真的存在于世。
外面套好了马,轱辘辘出了府,上了路。
傅蓉微推窗向外看,四处张望,没见到姜煦的身影。
姜夫人道:“别找了,他骑马在最前面,他一回头能见着我们,我们难以看见他。”
傅蓉微悻悻缩回了座位,将窗户关好。
姜夫人道:“你既知边关凶险,怎么也义无反顾跟着来了?”
傅蓉微仔细想了想,说了和她一样的话:“舍不得啊……”
她选择去北关的最关键原因,并非是所谓附庸风雅的雪景。
是因为姜煦在那里。
去他所在的地方,吹他所吹过的风,见他所见过的月亮。
她心底里,就是这样简单的想法。
跋山涉水的艰苦非常人所能想象,只有经历过了才懂其中的不容易。
傅蓉微撑了三天,等到第四天的时候,就是强打精神的醒着了。
歇息时,姜煦来看了她们一眼。
傅蓉微正闭目养神,感到有人在拨弄她颊边的头发,敏锐地睁开了眼,姜煦跪坐在车里。
姜夫人披了件衣裳,道:“你们小夫妻说说话吧,车里太憋闷,我去外面透口气。”
她故意留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姜煦道:“你这几天一直睡不好?”
傅蓉微不想显得自己娇气,咬牙硬抗:“头一回,难免不适应,慢慢就好了。”
姜煦摇了摇头,道:“你警惕心太强,而且一向眠浅,这样下去不行,我已经派人去附近的城镇配药了,你服用些安神的药丸,晚上能睡得安稳些。”
傅蓉微皱眉:“服了安神药,那可就睡不醒了,会误事的吧。”
姜煦道:“不准误事那是针对我们的军令,对你和娘不好使,更何况,万一有什么,你们即便是醒着,能做的也有限,好好睡吧,你照顾好自己,我才能放心。”
再次启程之前,姜煦送了药来。
是一个小瓷葫芦的药丸。
姜夫人点头示意:“吃了药,睡一会,养足精神,别折腾自己。”
傅蓉微服了药,等车走到平稳的大路上时,躺下昏昏沉沉的睡了一觉,再醒来,已是深夜,四周静悄悄的,姜夫人呼吸均匀,也陷入了深眠。
傅蓉微睡了个神清气爽,悄悄将车门推开了一条缝,怕吵醒姜夫人,仗着自己身形单薄,硬是从那窄窄一条缝中挤了出来,轻手轻脚的,没发出一点声音。
夜里负责放哨的巡兵立刻注意到了她,远远的举高了灯,照了一下。
他们扎营在一处树林中,傅蓉微脚下踩着厚厚的枯叶,抬头看树梢已经没剩几片叶子了,光秃秃的,夜空一览无遗,薄纱一样的云飘在天上,月亮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傅蓉微出神的看了一会儿,那个巡逻兵提灯走来,在她面前躬身行礼,道:“见过少夫人,少将军请您到前面营中相见。”
傅蓉微望向前面,黑漆漆的。
巡逻兵不能擅离职守,他将自己的油灯递给她,说:“一直往前走,别看两边,地上留了记号,前面稍大一些的营帐就是少将军歇的地方,里头亮着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