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安静了下来。
姜煦不愿意将伤口的狰狞露给他们看,任由湿透的药纱裹在伤上,在火边烤干了,让裴氏兄弟将郡主悄悄送回去。
阳瑛郡主次日一直昏睡到午时才醒,睁眼看见的是自家的百花帐顶,她怔怔的呆了一会儿,感觉似乎是做了个噩梦,等她全身酸软的爬起来,却觉得衣裳皱巴难受,低头撕开领口,却猛地瞧见脖子上黏着一条墨绿色的水草。
阳瑛郡主盯着那颗水草,一瞬间心凉到了极致,冷风顺着脊骨一路窜到了头顶。
——昨晚竟不是梦!
阳瑛郡主慌张地摸遍了自己的全身,确定没有难以启齿的伤和痛,才松了口气。
那人最后贴在她耳边低吟的那句话,不知为何令她印象无比深刻。
阳瑛郡主洗漱了一番,一口膳也用不下,蕊珠长公主听说她身体又欠佳了,特意来探望,望着桌上一口也没动过的饭菜,问道:“怎的?辟谷了?”
阳瑛郡主反应稍慢,眼睛里早耗没了少女的神采,迟钝地回答:“啊,对,斋戒三天,我要去趟静檀庵。”
蕊珠长公主叹了口气:“随你吧,只要你能好受点。”
*
傅蓉微在静檀庵里等来了与萧磐的第二次见面。
萧磐带来了一幅他私藏的瑞雪京畿图。
瑞雪京畿图可以一赏,萧磐手里是真有宝贝。
傅蓉微在赏画的时候,眉眼都比平时更加温雅了几分。
她在赏画。
萧磐在赏她的脸。
傅蓉微强忍着心里的不适,假装感受不到那如毒蛇一般黏腻的目光。
萧磐摩挲着他的玉扳指,在拇指上转了三圈,说:“咱们馠都不常下雪,但是听说北边的雪好看,比画里的都要美。你一个闺阁姑娘,没去过那么远吧。”
傅蓉微心道,奇了,这几日,怎么总有人跟她提北边。她道:“是没有机会去,太远了,听说不眠不休日行千里也要走上半个多月,像我这样的人恐怕终其一生也到不了那里。”
萧磐笑了:“用不着不眠不休的赶路,咱们又不是打仗,等夏日一过,秋风凉爽了,备一辆舒适的马车,一路走一路赏秋,等入了冬,刚好能到,秋去冬来,雪落人间。”
难怪这张嘴能把蓉珍迷得要死要活。
傅蓉微却不为所动:“听起来真好,王爷真是个风月闲人,那我便祝王爷此去一路顺风。”
萧磐脸上笑容挂保持得有些勉强。
傅蓉微当然察觉到了,她平静地笑着:“王爷那么多红颜知己,长路漫漫,挑上一两个陪同,路上一定不会无聊。”
萧磐叹了口气:“是谁告诉你我红颜知己多的?”
傅蓉微“啊”了一声,略带惊讶道:“难道不是整个馠都的共识……王爷见谅,是小女子冒犯了。”
萧磐道:“我并没有生气,也没怪你,你在我面前,不用如此小心翼翼,看来我的名声在三姑娘那里差得很啊,是因为你家二姐姐的缘故吗?”
傅蓉微把那幅瑞雪京畿图收到画筒中,还给萧磐身边的书童。
小书童瞄了一眼萧磐的眼色,没敢伸手接。
傅蓉微的双手便一直悬在半空中。
萧磐沉默了一会儿,冷下脸,淡淡道:“平日里教你的规矩都进狗肚子了,哪有让主子擎着手等的?”
书童被吓坏了,躬着身子将画接进怀中。
萧磐对傅蓉微说道:“有几句话,我必须得为自己辩驳一下,当年我与傅二姑娘相识,是在我家隔壁的珠贝阁中。二姑娘带了一幅画去找工匠,要照着画打造一枚玲珑如意。那枚玲珑如意画得真好,画上落款栖桐君。因此,我才愿意与她亲近。”
原来,那幅百蝶戏春图不是蓉珍第一次偷她的画。
萧磐仰头一声叹息:“我与栖桐君神交已有两年之久,可惜啊,阴差阳错,真正的栖桐君今日方才得知本王的一片冰心。”
傅蓉微假如今年真的只有十五岁,那她很有可能会被萧磐蒙蔽了春心。
可她不再天真了,萧磐这种人的话,她一个字儿都不信,更不会为之动容。
傅蓉微道:“既然如此,请王爷允我为你作一幅画吧,权当迟来的栖桐君向您赔罪了。”
萧磐欣然答应。
傅蓉微请他静檀山深处同游。
书童背着颜料、画笔以及绢纸,跟在他们的身后。
傅蓉微顺着山路漫无目的地走,说道:“静檀山真大啊,足够我后半生的消遣了。”
萧磐与她并肩而行,道:“看来三姑娘是铁了心要在静檀庵了此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