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血,染上了顾可也的衣襟。
阮翎羽不禁看向不远处的铜镜。
铜镜里,他的脸像极了那个女人。
他手握尖刀,脸上都是星星点点的血渍,他的身体被顾可也紧紧拥住。
阮翎羽扯了扯嘴角,铜镜里的他也扬起一抹冷笑。
他觉得,只要他一抬手,他手中的尖刀就能刺入顾可也的后背,将毫无防备的顾可也捅个对穿。
他们就能一起死了。
可是……
“啪嗒——”
尖刀从阮翎羽手中滑落。
顾可也吓了一跳,顾可也还以为,他这副模样是被吓到了手滑。
他有时候真觉得顾可也脑子就是不好使,顾可也知不知道,他这分明是刚从他手中死里逃生!?
算了。
看在顾可也脑子不好使的份儿上,这次就不杀他了。
还是……下次吧。
下次,他却送给顾可也一对兽齿。
平丘附近有不少野狼,那日他回城时被缠上了,他砍了头狼的头,带回了平丘城。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将这累赘的东西带回平丘。或许他私心里,是想要顾可也看看他的本事。
他路过休息处时,平丘城的老兵瞧见了他手中的头狼头,对方似乎是误会了什么,笑着对他说着,
这头狼的兽齿象征着勇气,在平丘有个不成文的说法,勇猛的将士会将他捕杀来的野兽的兽齿送给心仪的姑娘,代表着将士对心仪姑娘爱的决心和勇气。
那老兵还多事地问他,“小兄弟,你将这头狼的头带回来,是要送给心仪的姑娘吗?那你最好取兽齿打磨一番再送,漂亮姑娘们,可不喜欢血腥的脑袋……”
阮翎羽垂眸不吭声,摇了摇头,走了。
他还是拔了头狼口中的所有利齿。
他想,他只是觉得顾可也这人勇气可嘉,兽齿又是勇气的象征,将它送给顾可也,再适合不过了。
他将兽齿打磨了,取了金玉镶嵌。一开始他本来是想做成兽齿项链,可是,他失败了许多个,剩下的,最终只能做成耳坠了。
顾可也收到耳坠,是真的很开心。
他暗暗松了口气。
………
在平丘的日子,他没那么讨厌活着了。
主要是顾可也太会气人了,他太讨厌顾可也了,也,太喜欢和顾可也在一起了。
有时他会盯着顾可也耳坠,想着,顾可也是勇气的象征,或许,也是他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阮翎羽很喜欢坐在平丘的土墙上,看着夕阳缓缓落下。
而,顾可也总喜欢跟着他,坐在他的旁边,嘴里总是不停说着什么。
譬如,今日来犯的南蛮又被他暴打了一顿,譬如,今日吃的红烧肉,烧的不错,合他的胃口,又譬如,他看隔壁阿花不顺眼,踹了一脚。
阿花,是顾可也从战场上救回来的一条残腿狗。
顾可也给他解释了,他为什么看那无辜的阿花不顺眼。
是因为啊,顾可也蹲在墙边吃饭,然后发现阿花看着他吃肉走不动道,便把碗里的一坨肉丢给阿花吃。
那阿花也个傻的,跟顾可也一个傻样。
阮翎羽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阿花还以为顾可也碗里肉不小心掉了,便把那地上的肉叼回顾可也的大碗里,还在顾可也旁边哈着舌头,似乎是想让顾可也多吃点。
如此,阿花被顾可也看不顺眼了,装模作样地踹了它一脚。
阮翎羽想,阿花恐怕还以为,是它陪着顾可也玩开心了,所以,得到一碗红烧肉作为奖励……
看着顾可也总是被一条残腿狗欺负,他觉得,活着,也不赖,好像不是那么糟糕了。
………
阮翎羽本是天生疯徒,却因养他十六载的皇姐寄于他满身期望,他必须为江山和百姓,给他自己上了道枷锁,做阿姐手中,手握利刃的提线木偶。
他本是无情之人,幸运的是,他却因遇见了顾可也,学着做一个有温度的人。
可惜,终归是迟了。
当他想要保住顾府和顾可也时,当他想要活下去时,却有心无力了。
他痛恨自己。
他太过于沉迷于快乐,忘了那个女人对他的恶毒诅咒。
待在顾可也身边,他似乎又忘了,他根本活不好自己,也爱不好别人。
他这种人,就该隔着那天上银河、地上河山爱人,这才是最安全的距离。
………
大火湮灭顾家,顾可也似那行尸走肉。
阮翎羽拉着他往那里走,他便跟着走。
齐力老将军替他们引开多数追兵,阮翎羽带着顾可也,再一次躲过李隼派来追杀他们的兵马,这才终于逃出京都城。
阮翎羽微微蹙眉,看了眼神情恍惚的顾可也。此刻的顾可也,随便李隼的一小队人马,便能要了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