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缕的性子活泼,却是个心里明白的。如今见到这事端,再也忍不住。
她素来便瞧这袭人不是个好的,每日里不但围着宝玉转,将宝玉身边护地跟个铁桶似的,除了她身边之人接近不得身。
稍有些姿容艳丽的,还未等靠近就被她撵出去。之前有晴雯,她还收敛着些,后来晴雯也走了,这院子里竟成了她一家独大。
就连李嬷嬷那样的老人家,向来都也看不上她。
“李嬷嬷当日曾说过,袭人一贯喜欢撺掇宝玉。要我说,恐怕人家也拿这些招数,来对付小姐你呢?
只是小姐豪迈,从来不在意这些事情,天长日久起来,才跟林姑娘生了嫌隙,这两三年统共不过三四面,哪里来的仇怨?”
翠缕说到这儿,仔细地看着是史湘云的表情,见对方似是有些听进去。
她心中暗喜。在她看来,史湘云毕竟乃是贾母的嫡亲侄孙女,到底也可有一份香火之意。
纵然是那位林姑娘再过,生气若是,好好求求未必也会落得个不是下场。
史湘云自己也知道,这些日子她也回过味来。堂哥几次与她谈心,婶娘虽说着不肯原谅,可是还敲打家里的下人们不可怠慢她。
只是如今祸已经闯了,她却是走到陌路,再无回转的可能。因此对于翠缕的想法,她虽然心知肚明,却忍不住想要将对方的想法打消。
“恐怕是不成了,我听堂哥说似乎在这事出了之后,大老爷那边便直接命人送了很多赔礼给林家,甚至更是说出:以后有林家在的场合,绝对不会有我在。”
史湘云说出这话有些苦涩,她此时心头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自己是真的做错了吗?还是说是所有人被蒙蔽了?
可若是被蒙蔽了,又怎会是所有人呢?她不愿意相信自己被人利用的事实,然而当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却不容反驳。
此时的她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仿佛是一团糨糊,完全不知道自己究竟该怎么做。
“怎么做?要我说,你如今该做的事情,便是首先好好地去林家赔礼道歉,负荆请罪。其次一点我送你去江南之后,你在江南一定好好的,过几年再回京城。”
男子的声音极为的平静,甚至带着几分沉着,也正是这平静和沉着,让史湘云原本飘荡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这声音太熟了,在她闯祸之后,不嫌弃她,给她一一分析。
“权哥。”
她只觉得鼻翼一酸,抬起头看向眼前的青竹少年。
阳光之下,少年的面容如同冠玉,却不带半点锋芒,恍若那飒飒竹中君子,却是圆润中空。
史湘云是有些委屈的,保龄侯夫人对她十分溺爱,要星星不给月亮。
也正是这份溺爱让她有些扭曲,只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她,而此时恍然悔悟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回头。
权哥沉默一下,伸手拍拍对方的肩膀,眼神温和且淡定。
“那位林姑娘想来应该是一位大方闺秀,你这一次被人蒙蔽,但终究错已铸成,你少不得要好好道歉。
这戏子之言对于一位官家千金来说,其中有多恶劣你该比我清楚。云儿,今日里不管圣旨是好是坏,我都希望你能够在临走,之前与林小姐说上一声对不起。”
权哥看出史湘云心中慌乱,这才温言相劝。对于自己这个堂妹,他心中明白对方在纠结些什么,也知道她的软肋在何处。
果然自己的话说完,便见史湘云双眼模糊,泪水在眼眶中晃动,用力地点头说道:
“我知道了,权哥,今日待接完了圣旨,我便去林家负荆请罪,给林姐姐道歉。”
今闻此言,权哥面露笑容微微颔首。
“到时我与你一同前往。子不教父之过,如今长兄如父,你出了这等事情,我自然要去赔礼道歉。”
史湘云一听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权哥咬挥手打断。
他之所以过来,是因为发现史湘云越走越慢,担心自己的堂妹会君前失仪,这才前来安抚。
如今她恢复正常却是不适合在此多言,他带着史湘云快步地追上保龄侯夫妇,几人便在仪门准备香案。
然而未曾想到,小允子却并不进保龄侯府门之中,反而背起双手站在门前传达口谕。
这确实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保龄侯夫妇越发地紧张起来。当下里,又命人取来纬帽给史湘云带上。
随即这才一排地站在檐下,原因嘛自然是小允子的要求。
小允子今日来,实际上确实要替黛玉出气。毕竟自家主子看到小姑娘那副模样,也是心疼得不得了,甚至还特地给她送来了杀手锏。
若非是看在忠靖候和保龄侯二人的忠心,恐怕如今的史湘云就不会全须全尾地站在府门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