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止沉默着嗯了声。
厉沧澜环过他腰的手收紧了些。
殿外李祥慌慌张张进殿,颤抖着说:“皇…皇上,太…太后去了。”
半晌,厉沧澜睁开眼,他说:“朕知晓了,下去吧。”
寝殿内十分寂静,白止见他迟迟未起身,便说:“皇上…”
“阿止。”
厉沧澜哑着声音唤他的名字。
白止微怔,这两字他听过厉沧澜叫过多次,宠溺的、动情的…各有各的情绪,却从未听他如今这样,无助又难受。
厉沧澜埋在白止的脖颈,紧紧搂着他的腰:“阿止,我只有你了…”
厉沧澜说得很轻,白止却听见了,他感觉脖颈一股温热。
两人相拥时大多是厉沧澜拥着他,就连动情之时,也是他掌握着主动权,从不舍得让白止累一点,他在白止面前永远是温柔且强大的,从未有过如此脆弱的一面。
白止心软得不成样子,抬手揉着他盖在自己腰上的手,鼻尖一酸,也不争气掉下泪来,他一遍又一遍安慰着他:“我会陪着你的。”
于是他陪着厉沧澜去永寿宫,两人紧紧握着手,一路沉默。
他看着厉鸿熙和素敏在太后床榻边哭泣。
看着厉沧澜松开他的手朝太后的遗体走去,脚步虚浮,身形晃悠…
白止上前扶着他,想起他曾经提过的往事。
厉沧澜即位那年也才十六岁,少年皇帝,又有先帝遗诏和太后撑腰,他的帝王之位起初坐的并不算困难。
只是那时,先帝去得急,大景内部的有些势力只能蛰伏着,在厉沧澜即为不久后却暴露了目的,蠢蠢欲动。
先帝在位时,和西谟便处于交战状态,他这一去,敌国王众开始不断侵犯大景边塞之地,隐约有往内地发展的趋势。
厉沧澜不仅要收拾先帝留下的烂摊子,还得预防内部的反动派同西谟的里应外合,祸乱京都。
除此之外,他还打算制定全新的政策改变过去先帝在时的顽疾在全国推行,也因此经常忙到半夜都不能休息,那时的太后便夜夜为他熬一碗安神的桂圆芡实粥。
少年厉沧澜从成堆的奏折中抬头看去,皱着眉说:“母后,往后找个奴才送来便是,也不必亲自来。”
太后揉揉他的头,红了眼眶。
她的儿子,才这么小,本不应踏上这一步,就要担任起这个重担,脸上担忧之色越发明显,她说:“澜儿,你别把自己逼太紧。”
她并未把厉沧澜的话听进去,仍然坚持着每日他多晚睡,她便陪到多晚。
无奈,厉沧澜便瞒着她,偷偷批阅。
后来想想,也许是那时便已经落下了病气。
太后原名萧婉柔,前镇国大将军之妹,从小便身体不好,她哥哥在战场上身陨后,先帝为了记萧家的功勋和对好友的承诺,便娶了萧婉柔为后。
萧婉柔从小就倾慕先帝,满心欢喜嫁给他,甚至不顾生命危险先后诞下厉沧澜和素敏,却也没有成为先帝心中最爱的那位女子,她起初不忿过,后来也渐渐被这深宫抹去了那份执着。
在位这些年,她见过太多如同她这般飞蛾扑火的女子,一腔柔情最终只得了个消香玉陨。
厉鸿熙的生母是江南才女宋嫣然,先帝南下巡访时遇见的,两人迅速堕入爱河,回宫不顾萧婉柔的劝说便封了嫔位。
那时宋嫣然是宫里最受宠的女人,最关键是,先帝对她是真上了心,并非做戏,这番特别引来了后宫妃嫔的嫉妒。
树大尚且招风,更何况,宋嫣然当时还怀了厉鸿熙,萧婉柔有心保护,却也没护住。
宋嫣然被害去世后,先帝将厉鸿熙托付给她养,宫里人都猜测七殿下的日子定然会不好过,然而她却真的当厉鸿熙如亲子。
哪怕她曾经无意间听过先帝和宋嫣然提过有想立她腹中的胎儿为太子…
哪怕她后来知晓,病重的先帝又改立厉沧澜为太子也有带着护他和宋嫣然骨肉的意图在。
可厉鸿熙从小聪慧又孝顺,她无法将仇恨寄托在他身上。
渐渐的,萧婉柔只能郁郁寡欢,心中淤积太深,身子又弱,早些年生产吃的苦全部反退回来…
先帝驾崩的头一个月,萧婉柔每每瞧着庭院里那株枯萎的绿梅发呆…
绿梅珍贵,还是她才入宫时,先帝特意寻来讨她欢心的。
其实…
他们也有过一段时间的相恋…
只是如昙花一瞬,十分短暂。
萧婉柔时常在想,若她不是萧家之女,若那年杏花雨下,从未曾遇见笑意盈盈朝她递花的俊俏郎君…
她是不是便不会被搅乱一潭春?是不是便能嫁给寻常郎君,不用受这深宫之苦。
只是这样想想又瞬间后悔,若非如此,她便也遇不到自己的孩子,她的孩子们,才那么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