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宁其实很清楚,陆云卿之所以一步步往上爬, 也是逼不得已。若非他少时崭露头角,他与陆夫人都不会有好日子过。陆家不会养一个有病的闲人。
陆云卿出生带疾,让陆家颜面无存,他的存在对陆大爷而言就是一种耻辱。
所以,在陆云卿年少时, 他受尽白眼屈辱。还要忍受旁人无法承认的病痛。
如今,陆云卿要去远游,乔宁发自内心祝贺他。
顾远琛笑了笑, 在乔宁对面的石杌上落座,继续给她剥莲子, 他纤长睫毛低垂,敛了眸中一切异色。在乔宁面前一惯话多的他, 此刻,罕见失语。
***
次日,晌午过后,陆云卿在郊外的农庄入住。
他的身子骨,已经无法支撑他走太远的路。
魏东简单的归置好了一切,眼眶有些红肿,强行压制住了情绪:“大公子,都准备好了,府中人也都以为您远游去了,有您留下的那些护院与银钱,足可保证大夫人一生无虞。”
陆云卿立于庭院,他看着的篱笆,花木葱翠葳蕤,浮光正好。
他忽然笑了。
此生已无任何夙愿,也没有不甘了。
他在意的人,都安置的极好,他也能安心离开。
这人世,他来了两趟,好似也没什么特别值得留恋的地方。只要母亲与阿宁皆安,他已无所求。
“咳咳……”陆云卿又是一阵闷咳,他一袭素布白衣,提前给自己穿上了寿衣。
这时,不远处的乡道传来动静,主仆二人望过去,只见一辆青帷马车疾驰而来,这本是一辆极为寻常的马车,而让人诧异的是,拉车的马,竟是一匹乌骓。
这可是价值不菲的战马,唯有军中将领才有资格拥有的坐骑。
魏东指向不远处:“大公子,您快看!”
陆云卿眉心紧蹙。
不多时,马车停在了农庄外面,顾远琛掀开车帘,随即,乔宁挂了泪痕的脸,便出现在了眼前。
陆云卿心尖一颤,立刻怒视顾远琛。
顾远琛无视情敌的怒意,搀扶着乔宁下了马车,夫妇二人一道走了过来。
乔宁身怀六甲,但行动倒是迅速,这大概就是习武的好处,让她比此前更为康健了。
“陆表哥!”乔宁哽咽。
顾远琛长臂揽着乔宁后腰,望向陆云卿:“实在抱歉,我要食言了,我不能骗阿宁。倘若不让她见你,将来她定会恨我。”
陆云卿一度无奈:“……”
这个纨绔,最后关头了,还坏他的事!
他当然不想让阿宁知道,他就要死了。
陆云卿看着眼眶微湿的乔宁,有些歉意,也有欣慰。
阿宁两世都选择了顾远琛,可她也是在意自己的,即便没有男女之间的感情,但至少……她心里有他的一席之地。
陆云卿轻叹,像从前一样,抬手摸了她的发心:“阿宁不哭,人都会死,只是,你陆表哥要先行一步,咳咳咳……”
说着,陆云卿又是一阵闷咳,因着刻意压制,他身子骨轻颤。
“陆表哥!”乔宁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才几日未见,她只觉得陆云卿仿佛被抽干了精气神,人已经熬到了强弩之末。
乔宁上前,双手握住了陆云卿的胳膊。
顾远琛看得真切,他微抿唇,也搀扶住了陆云卿,夫妇二人一左一右,“困”住了陆云卿。
顾远琛也唤了一声:“表哥,实在受不住,还是回屋吧。”
陆云卿:“……”
他是万没想到,此生还能听见顾远琛这厮喊他表哥。
这一点,他是远不及顾远琛的。
这家伙能屈能伸,他的情态始终是变化的,不像自己,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始终不懂变通。所以,才导致前世与阿宁错过。
陆云卿边咳边笑,身子佝偻,已无法凭借自己的力量站直。
“你、你们两个啊……”很相配。
陆云卿最后几个字没说出来,身子骨一晃,整个人跌倒下去。
顾远琛眼疾手快,立刻扶住了他。
魏东上前:“大公子!”
乔宁已泣不成声。她虽对陆云卿已没了男女之情,可这人也是她少时的一抹光啊。她亲眼看着陆云卿被抬入屋子,双手捂唇,心里很清楚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陆云卿被安置在榻上。
顾远琛、乔宁,以及魏东都守着他。
到了这一刻,陆云卿释然一笑:“我还以为……此生会孤独的一人离开。”
顾远琛抬手抹了把脸:“表哥,还是少说话,好生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