譬如此刻。
王斌甚至冒出些奇怪的念头。
觉得好在陛下其余的皇子们还太小,而中间段的那群公主又特别省心,几乎不大出现。
从七皇子起,他才刚会走会跑能说两句话。
至十五皇子,更是尚在襁褓。
否则若成年皇子再多些。
这宫中怕还不知要乱到何种地步。
梁帝本就在为调查东宫和二皇子一事而心烦不已。
尚未查出的究竟,就又要为六皇子被乱传谣言而担忧。
他们作为臣子看在眼里,也唯有尽量为君分忧,如此而已。
可他们再忙,忙得毕竟是国事。
换句话说,实在是份内之事。
他办的便是这份差,坐的便是这个位置。
朝廷发放俸禄,即便不是为了忠君,哪怕为了银子也忙得值得。
梁帝却不同。
于他而言,家事便是国事,而他心中所承受的只有更多。
王斌已做了很多年的禁军统领。
看着君主登基,看着他意气风发,看着他早生华发。
看着他初得子嗣的欣喜,而今又看着他为了一众子嗣烦忧。
不知何时起,从前鲜衣怒马的那个人也渐渐添了老态。
他有些为难道:“陛下,按照礼郡王殿下的意思,这些流言他暂时还不想去压下,不过外头传得实在有些难听……”
梁帝坐在上首,手中正盘着一块色泽温润的玉佩。
脸色却格外难看。
“有些难听?这是有些吗?”
“说他利用身份故意临时调换主考,说先前的泄题一事根本子虚乌有,还说什么?哦,说他请邱大学士出山,连朕都瞒着。”
“说他才是真正想要操纵科举,试图舞弊之人。”
“所以呢,他们想要做什么?”
“想将事情闹大,最后逼得朕不得不再另外换一批考官阅卷,还是直接将本次科考作废,让珩儿留下千古骂名,成为千古罪人?”
梁帝猛地将手往桌上一拍。
“简直荒唐至极!可笑至极!”
“他们如此居心叵测心思歹毒,是以为朕向来疑心重,也许真会因此远了珩儿,忌惮顾虑,继而由着他们胡作非为不成?”
“从前他们兄弟相争,只要不过分,朕睁一只眼一只眼也就罢了。”
“而今倒好,所做之事一次比一次夸张,一次比一次过分,已经到了为达自身目的,连我大梁国运都不管不顾的地步。”
“有这样的子孙,可真是朕的福气啊!”
“生出这样断子绝孙的东西,朕百年之后,还真不知该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怕是入土也不得安!”
这话实在是太严重了。
王斌站不住,一下跪倒在地:“圣上息怒,也许此事背后之人并不是……”
梁帝却冷笑了一声:“息怒?朕如何息怒?”
又道:“你也不必拿话来劝朕,什么可能什么也许,朕从前只是不愿去想不愿去信,却不代表朕心里头不知道。”
“这么大的事,连朝中一品大员都肆意至此,若非皇子在后筹谋,又有谁敢谁愿意?”
“他们背着朕,不知究竟在谋划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而今被珩儿破坏,又有大量证据落到黑螭卫手上,虽一直不曾有什么动静,可越是没动静他们便越慌。”
“至此终于是坐不住了。”
梁帝越想越气,倏地往前走了两步:“给朕查,好好的查!究竟是何人在外胡言乱语!”
“若是再有人如此,为官的罢官,参考的永不录用!”
“自今日起,朕不想再听到外头传这些风言风语。”
“质疑春闱主理之人,质疑郡王,质疑皇子,他们何来的胆子!”
“……”王斌一时有些无言。
前面所说的倒也罢了,这后头质疑皇子什么的,梁帝他老人家刚才明明自己就先质疑了一大堆,还说了那么狠的话。
怎么,亲王质疑得——不是,是旁人能被质疑。
到了礼郡王就不能了?
这想法埋在心里,他自然并不敢说出口,下意识就要应下,可又突然想起礼郡王派来的人特意叮嘱之事。YST
到底硬着头皮谏言。
“可是陛下,这样会不会打乱礼郡王殿下的计划?”
“殿下特意说了流言暂时不管,似乎是想利用此流言,将背后之人彻底揪出来。”
梁帝有些暴躁的情绪终于缓解了几分。
他低头沉吟片刻,缓缓坐了回去,许久不曾说话。
直至王斌忍不住偷偷抬眸打量,又等了好一会,才见本来脸色铁青的梁帝忽然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