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发的书记官百般困惑,实在搞不懂自家陛下这是怎么了。
明明是直说就可以的事,为什么偏偏要这么隐晦地借着互相嘲讽来传递信息?
难道这就是君主们的小爱好吗?Ⴘᑫߕץ
两位同样陷入困惑的秘书们在这一刻心有灵犀地抬头对视,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不敢说出口的猜测。
——两位陛下,怎么感觉那么像是在借着公务调情啊!?
*
“西加?”Ɣզᒂŷ
微疑的呼唤响起,让灰发的书记官一个激灵,骤然从心底那令人心惊肉跳的猜测中抽离。
西加恭敬地俯身,收起林迩手边的工作屏,他看了眼时间,会议持续的时间不长,但也已经到了傍晚时分。灰发书记官的神色迅速沉静下来,尽量轻声地开口请示。
“陛下,那我先告退了。”
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除了联合会议外没有其他任何安排。而每年的这一天,他们的陛下从来都会独自度过,不希望身边有任何人存在。
西加躬身等待着命令,将头垂得低低的,知道陛下此刻的心情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平静。
因为今天……
“抬起头,西加,现在只有我们二人,你不需要这样恪守君臣之礼。”
但西加等来的却是自家陛下叹息般的声音。
他有些担忧地直起身,安静地注视着那双翡翠绿瞳孔,不由自主沉溺在其间。
西加听到那声音低低落在耳边。
“不要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太低,西加,你们都是我重要的家人。”
“我不想再失去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知道吗?”
“陛下……”
灰发的书记官霍然抬首,眼底泛起无声的震动。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而心疼地注视着自己的主人起身离开,摆手拒绝了自己的跟随。
灰发的书记官停留在原地,垂首肃立,直到很久之后才抬起头。
那是无声的默哀与致意。
因为这一天,是前任外域之王夫妇的祭日。
是只属于银发君主的,无法宣之于口的伤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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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迩独自一人行走在寂静的旷野中。
有风自远方遥遥吹来,拂动半人高的金黄麦草,空阔的天地深远又寂寥,让他的背影看起来孤独而悲伤。
这里是一片独立于王庭的空间,外域王族的家族墓地。
十数只小猫鬼鬼祟祟隐没在麦浪间,悄无声息跟随在银发君主身后,以精神体间特有的方式彼此交流,唉声叹气,互相拌嘴。
“小林迩又要伤心了,我好心疼。”
“平常怎么没见你关心他?”
“他平常又不伤心!”
“外域王族是在鲜血与痛苦中成长的,他需要经历这些。”
“但小阿迩失去父母的时候才刚刚成年啊……唉他那个弟弟真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嘘,小声点,可别在小阿迩面前提起他弟弟!”
“喂他听不见我们说话好吧……”
“你给我严肃点!这里在伤感呢!”
尽管林迩听不见,他们仍然小声说着话,像是怕惊扰到那个踽踽独行的后辈。
“两百年了,小阿迩走到这一步真的不容易。”
“他的父母会为他骄傲的,我们也是。”
遥远的彼方,银发的君主登上高坡,在一棵树下驻足,伸手摸了摸冰凉的墓碑。
猫猫们默契地远远停下身形,压低了的声音也渐渐安静,清风吹过旷野,带走一句低低的,满怀希望的寄语。
“我们知道,他会成为外域王族的骄傲。”
“哗哗。”
旷野上的风自由又寂寞,只有麦草摩挲与树影晃动证明它来过,猫猫们早已四散而去,在广阔的平原间欢快地撒泼。
他们的墓碑在这座旷野某个安静的角落无声伫立,每一座都代表着一段波澜壮阔的历史。
而外域王族的历史,从不为死亡停下脚步。
那个高坡下沉默的年轻君主,终将带着外域的历史继续向前走去。
日光西斜,金红霞光温柔地落下,照进那双沉静的翡翠绿竖瞳。
林迩伸出手,又摸了摸身前的墓碑。
它们被晚霞镀上一层温暖的轻纱,同样温柔地回望。
林迩于是也露出微笑。
等到夕阳沉沉落下,四处撒欢的猫猫们集合起来,浩浩荡荡要去骗吃骗喝的时候,遥远的高坡上已经没有了银发君主的身影。
林迩踩着黑夜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进入了一处被封禁的庭院。
这里与那片旷野不同,阴暗、破败、荒芜,倒地的石柱间散布着枯萎的玫瑰花藤。
一座孤零零的墓碑立在庭院的中央,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孤寂。
那是一座无名的墓碑,却有着与高坡上那两座墓碑如出一辙的样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