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位于皇极门右厢的书堂,李学士正在侍讲《中庸》,祁嵘正心不在焉,左顾右盼,一不小心与窗外的林长济对上了眼。
“哎?”祁嵘一脸惊讶。
“哎?”林长济一脸肃然:“李学士的书案在窗外吗?”
祁嵘忙收回目光,看向李学士。
李学士也看到了他们,讲解声戛然而止。
刘佰牵着林砚的手进门,与李学士相互见了礼,笑吟吟的对祁嵘道:“世子,看是谁来了。”
祁嵘绕过书桌走上前来,看着林砚,两眼越睁越大。
“这是林修撰的独子林砚,陛下找来陪世子读书的……”
刘佰话音未落,却见祁嵘一把拉住了林砚的胳膊:“是你!”
林砚显然被吓了一跳:“是我呀,怎么了?”
“你不认识我了?”祁嵘愈发激动起来:“三年前,中秋灯会,馄饨摊儿。”
林砚想了许久,才从记忆里找到了当日的场景,忽然惊叹道:“我想起来了!那日你被人追杀。”
“追杀?!”刘佰一脸难以置信。
祁嵘点点头,得意道:“我进京的一路上,都在被人追杀。”
刘佰嘴角抽搐,这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儿吗?
却见林砚一脸钦佩的说:“你可真厉害呀!”
“那是。”祁嵘兴奋极了:“只是没想到,我们还能见面。”
“你长高了。”
“你也长高了……”“二位,二位,”刘佰硬着头皮打断了他们的叙旧,道,“两位师傅还杵着呢,还是先上课吧。”
第69章 、归去来兮
两少年这时才看到两位师傅错愕的目光, 有些不好意思的撒开手。
林长济问:“你们认识?”
“爹爹参加秋闱时,我和元爷爷在街上逛,碰到了……世子。”林砚顿了顿, 又向祁嵘确认道:“你现在是世子, 对吧?”
祁嵘点头。
众人那叫一个无语, 敢情进宫来陪读的,不知自己陪的是谁。
一场意外的重逢, 使书堂里的气氛莫名的欢愉。书堂里可不是说笑的地方, 李学士努力的板着脸,才使得祁嵘老老实实坐到桌案后头去。
林长济将林砚叫出去,想嘱咐他几句,但见林砚清澈的目光透着一丝稚拙, 又觉得说什么都没必要……
这家伙太会装了, 装得比十岁孩子还像十岁孩子。
他十分“慈父”的整了整林砚有些褶皱的领口,温声道:“好好跟着师傅读书吧。”
林砚点点头。
林长济转身的功夫,忽然听见他喊了一声:“爹爹。”
他愕然回头,怔怔的看着林砚。
“您什么时候来接我?”林砚问。
林长济回过神来, 答道:“申时正。”
刘佰这时从书堂里面出来, 对林长济笑道:“林修撰放心吧,咱家上下打过招呼了, 不会让令公子受委屈的。”
林长济朝他拱手一揖:“有劳公公。”
一整天,林长济都在回想林砚的那声“爹爹”, 誊录《资治通鉴纲目》的时候写错了三次, 耽搁了不少时间。
林砚在人前常叫他“爹爹”,可那声音和态度显然是在喊:“嘿, 孙子!”
今天却不一样, 哪哪都不一样。
总算熬到接近散衙, 林长济特意早退了一会儿,进宫接林砚,只见李学士先一步出来,与林长济相互见礼,草草寒暄几句,便离开了。
紧接着,两个少年一前一后的跑出来,险些与林长济撞了个满怀。
“爹爹!”林砚面露惊喜。
祁嵘心虚的朝他笑着:“林师傅,您来的真早啊。”
林长济朝他行礼,道:“不知世子要带林砚去哪里?”
林砚笑道:“去看世子养的八哥!”
“林砚不相信八哥可以说人话,我想带他去看看。一刻钟便好,可以吗,林师傅?”祁嵘忽闪着乌黑的眸子一脸恳切。
他在林长济这里吃的苦头多,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哪里做得不对踩了“坑”。
林长济温和的笑道:“去吧,臣在这儿等着。”
两少年喜出望外,说着笑着,撒腿跑开。只留下林长济站在原地,缓缓扶着廊柱坐在了石阶上,再也控制不住,眼底的泪夺眶而出。
“林修撰,您可是身子不适?”守门的中官一左一右而来:“地上凉,您别在地上坐啊。”
林长济一手挡着脸,朝他们摆了摆手,哽咽道:“无妨,无妨。”
他怎能不激动呢?直觉告诉他,他的孩子回来了!
他在原地静坐良久,终于按捺下失控的情绪,掏出手帕擦了擦眼泪。理智恢复后,他才来得及细想,林砚什么时候醒的?曾祖父去了哪里?
为什么这样的不发一言,无声无息?
这一切,只有从林砚身上找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