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听父王说过,皇宫里密室暗道颇多,那些阴暗的沟渠角落里,藏有无数阴魂,夙夜嗟叹、哭泣悲鸣。
吴王胸无大志,厌恶尔虞我诈的朝堂宫廷之争,从小就想逃离,即便被桎梏在王府里做个富贵藩王,依然觉得满足。
祁嵘看着紧闭的殿门,眼前又浮现出堂兄的身影,他战战兢兢,夙夜匪懈,他谨慎守礼,从不犯错,那又怎样呢?身处父辈阋墙的巨变之中,顷刻间就会被碾做齑粉。
袁保已经传膳了,宫女进进出出,别致的碟碟碗碗碰撞出细微响声。
祁嵘连衣服也未换下,像下定什么决心一般,抬腿便往外跑。
“世子!”袁保肥胖,又年至半百,费力追上去,哼哧哼哧喘着粗气:“世子……您要做什么去!”
“面圣。”祁嵘脚步不停:“屹哥哥每日与我一道起居读书,他什么也没参与,什么也不知道,他是无辜的。”
“您一向聪明,怎么这时候犯起糊涂来了!”袁保拦在祁嵘面前,拦腰将他扛了起来。
祁嵘已经十三岁了,稍一挣扎,扛起来就十分吃力。
他扫一眼守门的宫人问:“世子刚刚说了什么?”
宫人摇头道:“什么也没说。”
袁保哼一声,扛着祁嵘跑回寝殿。
祁嵘坐在桌前生气,不想动一下筷子。
屏退四下,紧闭殿门,殿内瞬间安静下来。袁保苦着脸劝道:“祖宗啊,别闹了,赵王世子是小宗长子,跑了谁也跑不了他,知道不知道,参与没参与,都不重要啊。”
“赵王叔密谋造反之时,从未在意过屹哥哥的安危,屹哥哥是弃子,论罪时却要陪着他送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祁嵘道。
“世子,子承父业,父债子偿,这是古来的道理。”袁保擦了擦额头的汗,接着劝:“再说了,这可是谋逆,即便赵王世子勉强保下一命又能如何?贬为庶人,送到老少边穷之地,被圈禁一生?”
袁保说着,回身看了看殿门,声音压了又压:“老奴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像牲口一样活着,还不如早点投胎呢。”
祁嵘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化作无奈的叹息。
……
林长济今日散衙早,长安嚷着要吃涮羊肉,他这几天就要动身去鹿鸣县上任,而林长世会试落榜,打算带着妻儿回老家江宁,以后山长水远,三兄弟聚在一起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
长世对这次落榜早有预料,故也没什么特别的感受,真要说有,也只有松了一口气,他终日抱着琛姐儿舍不得撒手,早想回老家做个居乡的闲散员外,守着祖宅、族人,打理打理家业,让大哥没有后顾之忧。
长安见长济心不在焉的,便问:“大哥,你有心事?”
林长济见下人已经搬来了铜锅,不想扫了他们的兴,强笑道:“没什么,找林砚说点事。”
说完,便去了林砚的东厢房。
长安和长世正在调整炭火,青筠和周藜正拿着拨浪鼓逗弄罗汉床上爬来爬去的琛姐儿。
忽听林长济声声急促的叫喊:“来人,来人!去请郎中!”
两兄弟直奔东厢房,险些与冲出房门去找郎中的林安撞了个满怀,只见林长济蹲在床边,握紧林砚的手,扒开他的眼睑瞧了瞧,又去探摸颈间的脉息。
林长安唤了林砚两声,林砚一动不动,喘息均匀。
抬头问林长安:“他睡了多久,为什么叫不醒?”
林长安道:“吃完中饭后说要午休,就回房睡了。”
林长济算了算,足有两个半时辰了,他有些恼火,带着责怪:“睡了这么久,没人喊醒他吗?!”
林长安道:“最近他闲来无事,时常白天睡觉,谁扰他清梦都要发脾气,我想着他又不去上学,就不让人喊他,每日中午睡到下午,自然就醒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
说着,他又推了林砚两下,后者如一具毫无知觉的木偶,拨一下动一下,实在令人心慌。
“他今天吃了什么东西?”林长济又问。
林长安道:“跟我们吃一样的饭菜,没什么特别的。”
两刻钟后,郎中终于来了。
林长济心急如焚,引着老郎中来到床边把脉。
老郎中一番望闻问切,沉吟半晌,才说:“奇哉怪也,脉象并无异常,只是……睡着了。”
众人面面相觑,问道:“那该如何是好,总不能一直睡着吧?”
老郎中异常淡定,接连使用了大声呼喊、用力拍打等方法,都未能将林砚唤醒。
“如此,便只能用最后一个方法了。”郎中命学徒从药箱中取出银针,用火燎过一下:“一般来说,手足上的一些穴位扎起来会比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