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宽整的宣纸上,容熙只写了这一句,留下大片空白。
旁的…他一个字都没有多写,就是怕多写多错。
若不是为了向容清越交差,他最希望的便是自己能在宴清的记忆中像死了一般,黯晦消沉。
此生都不再主动去招惹宴清,不去见他,亦不再与他有任何多余的交集。
只可惜啊,事与愿违。
待纸上的墨迹完全干透,容熙将其折了起来,放进一方小巧精致的紫檀木锦盒之中。
在纸张的上方,容熙还精挑细选,搁上了一块他最喜欢的羊脂白玉玦。
玉玦上刻卷曲龙形,龙张口露齿,背饰扉棱,龙身饰勾撤云雷纹,纹饰处理和雕刻刀法自然流畅、锋利健劲。
满者为环,缺者玦。
玦者乃遇满则缺的意思,王侯佩带是为警示,不可自满也不可自以为是。
自小,颐国皇帝就是这般告诫于他,这块玉玦也是他父王所赐。
容熙心想他的那张纸条或许会扰乱宴清的心绪,让宴清思忖起他到底想如何。
但宴清若是见到了这块玉玦,就能真正知道他心中答案未变,不会再犹豫不决了。
君子能决断,则佩玦。
玦取坚决、果断之义,希望宴清能够明白,狠下心来与他相决绝。
毕竟,能娶覃国公主于宴清而言是桩好事,又是容熙亲自促成,他自然不愿去破坏些什么。
第164章 别逼我动手打你
而且送这玉玦,他也并不怕容清越那边会不高兴。
毕竟以容熙在离朝的处境,能拿出手送那些王孙贵胄的宝贝本就不多,光是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寻常的金银珠宝,人家又哪里会看得上?
他虽比那些弱国质子的境遇要好一些,起码得了个人身自由,也或多或少沾到些他姑母容贵妃的光吧。
可他的日子,也远远没有别人想象中的那般阔绰宽裕。
要不然赶容觉走的时候,他何至于囊中羞涩,临时去当铺典当又嫌麻烦费事,只能将自己身上的钱袋子留下来给他?
前日卫渚赟来别苑找他的时候,倒是带了些珠宝珍奇和宫中御药过来,值一些钱。
等哪日得了空闲,统统将它变卖了换银钱,省得留在身边看了也是碍眼。
夜阑人静,月白风清,温煦绵绵。
暮色弥漫织成一幅漆黑纯粹的夜幕,缓缓垂落而下,将广袤无垠的夜空都映衬出澄净的墨色。
容熙思来想去,觉得似乎还是他亲自将锦盒送去郡王府比较稳妥心安一些。
谁让他自个儿将唯一能使唤做事的仆人容觉给赶走了呢,眼下要么他自己去送,要么他花钱雇人去送。
雇别人他不放心,而且他现在本就没什么钱,更不想再胡乱花钱了。
而且这钱就算是花了,旁人也未必能帮你把事情办妥当,那这就是花了也白花的冤枉钱。
咱容熙,并不想花那个冤枉钱。
素来都以白衣示人的容熙公子,今夜却破天荒寻了身黑衣穿上。
除了裸露在外的小部分皮肤是白皙的,其余从头黑到脚,就连脸都用黑巾蒙了起来。
这身行头,相当得专业。
毕竟今夜要做一回“偷鸡摸狗”的梁上君子,他衣柜中那些清一色的白衣这种时候铁定是穿不了的,太过亮堂显眼了。
大半夜的穿一身白,引人注意不说,还容易将人给吓个半死。
容熙自认他的轻功已算不差了,脚程也不慢,然而在去郡王府的途中,他还是隐隐约约总感觉身后似乎有人在跟着他。
可每次他回头或是躲在角落等候的时候,那人又没影了,迟迟不现身,恍如鬼魅一般。
那人将距离把控得极好,明明有追得上他的实力,却没有一味冒进,始终和容熙隔了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容熙也没过分放在心上,想来应当是容清越不放心,所以派了高手暗中盯着他呢。
当容熙快到郡王府时,夜色已又深了几分,恍如水墨丹青中墨荷下的一笔阴影,深沉阴郁。
此时夜凉如水,不复先前天刚暗时的和煦暖风,一似去秋时。
一袭黑衣的容熙将自己融入了那片漆黑的夜色之中,趁着天黑,开始了他人生第一次的爬墙之旅。
还有些新鲜。
他其实是可以施展轻功直接飞过去的,但若是飞过墙头的瞬间附近有守卫经过,岂不是很尴尬?
顾虑着这一层,容熙打算先蹑手蹑脚地翻过眼前这堵高墙再说,其余的再视府内情形随机应变便是。
星月皎洁,明河在天。四无人声,声在树间。
今夜外头凉爽宜人,宴清在屋里待得有些闷,就想出去透透风再回来就寝。
于是他提了两坛适口的青梅酒,爬到自己寝室的屋顶上,又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仰躺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