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话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侮辱,做女孩或许确实挺不错的……女孩子的衣服款式可不是乏味无聊的男装可比的。有时候我实在感觉单调,还会去女装店挑些花哨些的中性服饰呢。
我在心里冷笑,特意把自己的嗓子捏得尖细,念着法语讥笑着回答他:“哦,谢谢您,夏洛特(查尔斯的女版名)……您可真是位彬彬有礼的好人啊。”
事实上他说的并不是lady(女士),而是苏格兰语中的laddie(老兄、小伙子)——好吧,因为我的无知,他蒙受了不白之冤。
但他只是向我眨眨眼:“好吧,尊敬的萨列里。害你淋雨,也有我的一部分责任嘛……走,现在我请你喝杯热咖啡,账记在我头上(It's on me)。”
那把伞的重量让我气得想骂人。我更加坚信他是故意捉弄我的,但看到他单手挥洒自如的模样,我实在又骂不出来……骂他,似乎显得我太小气了。
在咖啡馆里,他说明这把伞的重量是标准的2.4公斤,吸水后会更重……好吧,这英国佬真是十足的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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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dy和laddie:这里显然是身为苏格兰人的查尔斯在向法国人表示亲近,但被对方误以为成了一种极不礼貌的羞辱
第4章 高雅艺术
鬼才晓得,查尔斯怎么会去约我看音乐剧。这倒不是不高兴,只是我很惊讶于他竟然能这样精准地猜中我的爱好,毕竟这个爱好可算不上特别大众。
他的电话是见面当天深夜突然打过来的。托了不列颠的福,仅仅跨越一小片海水并不需要我专门去倒时差。但我因为某些奇妙的原因一夜未眠。
养父养母喜欢音乐剧,各种语言的都喜欢,连马尔切罗那小屁孩都迷恋得不行。我的确从小痴迷小提琴,但即使这样,没有受全高等教育的我一开始也很难说对这种陌生艺术形式有什么特殊的兴趣。但养父坚持说音乐剧雅俗共赏,一定能赢得我的欢心,就把我拖去了现场……好吧,后来我在米兰的艺术大学经常从建筑设计的课堂逃走然后跑去上表演课,多少也出于这种喜欢。而且时至今日,我依旧喜欢收集票根和导读手册呢。
我问查尔斯会不会穿上正装,他露出柔和的微笑:“音乐剧是雅俗共赏的艺术。不管怎样,穿衣自由还是您自己的。”
这句话让我觉得好笑。他准是以为我是那种分不清音乐剧和歌剧的大老粗呢。于是我告诉他:事实上,我是专业的音乐剧演员。
我的养父叫伯纳德·威尔吉利奥,留着一头黑发,肩膀瘦削,相貌平平,下巴上没有一丝胡渣。他不是个十分典型的意大利人,但希腊智者一般沉思的额头让他显得很可靠。他像是要做大事的人,灰中带黑的圆眼睛里流露圆滑与老成,黑眼圈里却隐约透出过劳死的征兆。他是条性格冷酷的笑面虎,白净的面皮上年纪轻轻就糅合了挑剔与刻薄——他是那种适合被关在瓶子里吃光同类的蜘蛛,但不是适合驯服的对象,这一点即使是他的生父也不得不承认。
这就是我最忠实的观众。我的演出他是一场也没落下,连自娱自乐的乱唱他也固执地要听——此时歌词都被我即兴改编得面目全非,圣歌都成为了一些亵渎意味很强的坏歌。原本我以为自己找了个偏僻去处,刚洋洋得意地唱了几句,一回头就发现养父正在我不远处大笑着鼓掌。
我的歌声戛然而止,一时间羞愧难当。
“唱下去,克里斯蒂安。”养父笑眯眯对我说。
我不禁热泪盈眶。让养父听到我唱那几支泄愤的歌,就仿佛他在视.奸我的灵魂。
“或许你可以去意大利的佛罗伦萨看看。我想,或许你会喜欢那里湛蓝的天空的。”我这样告诉查尔斯,故意用一种迷离恍惚的忧郁目光仰视天空:“但我已经在佛罗伦萨住了14年……不得不说,佛罗伦萨的天空简直和那不勒斯的海水一样蓝。”
他笑着低下头:“您是位法国人呢,不能讲讲自己的国家吗?”
“我出生在法国里昂。她紧邻法兰西最大的两个红酒产区(博若莱产区和罗讷河谷产区),有历史悠久的歌剧院和教堂,以及全法国仅次于卢浮宫的博物馆。另外,还有足以以假乱真的彩色壁画。”
“里昂是好地方,她是圣埃克苏佩里(《小王子》作者)的故乡。我喜欢他和他的童话书。”
很高兴他喜欢《小王子》和圣埃克苏佩里,以及我的家乡里昂。
查尔斯是个学识渊博的聪明人,无论和他聊什么样的话题他都不会一窍不通。他也时不时去看音乐剧,因此我们几乎算得上一拍即合。
他尽管嘴上时而刻薄,其实是个随和大度的年轻人。他思想倒算得上开放前卫,但又偏偏摆脱不了英国人那种死板迂腐的着装气质。就像我印象里的德国人和俄罗斯人大多都钟爱深色的冲锋衣一样,他时常披着风衣,围巾或垂在外套与马甲之间,或系得紧紧的,戴上手套,出门还拎着一把权且充当手杖的枫木柄伞——却从来不撑开。下雨了,他把高高的风衣领子往上一扯,就能默不作声地继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