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我大概罹患了某种可笑的精神病,虽然找到了几乎可以被称作完美的恋人,整颗脑子却只被荒谬的悲观所支配。
我知道这样不对,但却无力遏制自己那越发轮廓清晰起来的愿望。被查尔斯虐杀在某一段时间就是我做梦素材的重要构成。
要是让查尔斯知道了,他又会怎么说呢?会不会也觉得我是个疯子,然后一脸厌恶地让我滚蛋?我害怕被他用厌恶的眼神凝视,我的心会被他击碎的。
当我夜间因噩梦惊醒,往往会发现自己的苏醒位置并不在原本的床上。我意识到自己是在梦游,很快就会止不住地惊慌失措起来,然后下意识地想去看看查尔斯是不是还在呼吸。我很怕梦中的角色在现实中被调转过来,杀死恋人的加害者是我,而他成了受害者。
随着这样的梦次数增多,我惊恐地意识到自己正在逐渐逼近查尔斯休息的客房。如今我正在一比一地复刻母亲从前的行为。她以前就会这样,半夜里无知无觉地爬到我的床上,紧紧搂着我睡得很沉。她是舒服了,却苦了我——因为与此同时她的手里还握着防身的尖刀呢。
这样的念头让我惊惧到浑身发抖,怀疑自己那美丽而严厉的母亲依旧形影不离地站在我身边,用与我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琥珀色眼睛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的母亲,波格丹娜·萨列里的举止已经不止是烙印在我的身体上这么简单,而是深入我的灵魂,成为一种近似猎杀行为的本能。所以即使她已经离开我那么久了,我还是能无师自通地做出与她过去完全一致的动作。原来,在我毫无防备之际,我就已经变得越来越像我神经质的疯母亲了。
可是我要怎么对查尔斯说呢?可是我实在不想用这些话刺伤我可亲而又可爱的勋爵,我不想被他讨厌,更舍不得让他离开我。我只想享受他的拥吻,看见他继续对我露出饱含爱意的温柔微笑,仅此而已,我奢求的只是这么多。
终于有一天,事态还是发展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在夏天的一个夜晚,我不知所措地醒来,发现自己正好站到了客房里,还将一向睡眠很浅的查尔斯惊醒了。我是不可能一直向查尔斯隐瞒自己的精神病史的。
即使卧室里很黑,他依旧很快就辨认出了我,随即便轻声呼唤我的名字:“克里斯蒂安。”
那一刻我几乎要痛哭失声,几乎要跪下来祈求他的宽恕。主啊(My lord,既可以指上帝,也可以称呼男性贵族),饶恕我的罪行吧。您为什么总是听不见我的呼唤呢!
我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又哭又闹的男孩子了。养父孜孜不倦的教诲让我明白了一个大道理——如果你不想随时随地招人反感,那么那些可笑的精神创伤只适合压在心底自己舔舐——可是我已经快受不了了,主啊,救救我,我快被自己逼疯了!
如果不是因为那强烈的负罪感压迫得我说不出话来,我本可以轻松地找个借口,说半夜里睡不着觉,或者说这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但现在我做不到。我的精神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悲伤而脆弱,像是一层一捅就破的纸。真的,不管现在我将遭受什么样的暴行,我都无力反抗。我甚至希望在身体上多受些苦头,好减轻自己心理上正遭受的痛苦。
现在我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房间里,沉默而冷漠地望着漆黑的房间。但我已经打定了主意。如果他大骂着说我是个疯子,那我就马上拉开窗户,从那里跳下去。
——与此同时,我也希望查尔斯回应我的会是这样一个干净有力的短句:“给我滚!”那么我会立刻感激涕零地离开,快快乐乐地收拾行李滚回我在佛罗伦萨的小狗窝里面去。我绝不会留恋。只要我的离别可以取悦我的爱人,那就没什么不值得的。那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不停麻痹自己:克里斯蒂安,你要听话……无论他马上对你说什么……依法照做就行了,好吗?
“克里斯蒂安?”黑暗里,他又叫了一声我的名字。这次我依旧没有搭理他,只是因极大的委屈和悲痛死死捂着脸,悄无声息地流着眼泪。
我祈祷他不要开灯看到我这幅相貌可憎的软弱模样。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否则我注定得为此付出极其惨痛的代价。
他沉默了许久,才委婉地开口问我:“……你是想和我一起睡吗?”
我依旧没有回答他,只是自顾自地哭个不停。只要我轻易开口,那些无法抑制的哽咽就会把我所有的情绪都给出卖了。
不知道他是否清楚我正在哭,像个失望的小孩,而不是一个23岁的成年男性。只听见他压低了嗓音,喃喃低语着:“天啊,克里斯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