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倦了，就闭目歇会儿。”郭子靖抬起头来。
马车晃荡，还在拿着小本记录，墨点子甩了一身。
“不累。”程云摇摇头。
“看你脸色不太好。”郭子靖一脸关切。
程云有点心软，笑了笑。
他确实不高兴。
这些凡人，真能折腾。
几百里路，一点一点地测，看地势，记标高，非要让那河水按他们的意图流。
“不修不行吗？”
郭子靖一愣，摇了摇头：“这是我最大的心愿。”
“为什么？”程云想，你就不能有别的心愿吗？
荣华富贵，我变给你。
“北方干旱，粮食不好打。修了运河，南方的粮食就可以运到北方来。且沿路河道修整，夏季不易泛滥。都是利民的好事。”
程云闭上眼睛，靠在车壁上。
这个人总是有说不完的道理。
“郭大人，到了。”车夫刹住马车，把程云晃荡得睁开眼，跌在郭子靖身上。
“我下去看看，你歇着吧。”
“我也去。”程云跟着他跳下马车。
一段几乎废弃的河道，堆满了巨石。
沿岸有山。贴着山有长木搭的几丈高的架子，地上有些散落的碎石。
“危险。”他拉住郭子靖。
这是雨水冲下来的山石，木架子也未必挡得住。
“不要紧。”郭子靖拨开他的手：“看看就回。”
郭子靖到了岸边，踩着巨石，水在他的脚底晃荡。
山上传来了轰隆的声音。
“快回来。”程云冲着水中喊。
头顶上的声音越来越近，是山石滚动的声音。
郭子靖爬过一块石头又一块石头，已经到了河道中间。
他低着头，记录着水面的宽度和沿岸地势。
听不见巨石声，也听不见程云喊。
怪不得叫凡人，真是够烦人的。
程云咬咬牙，起身过去，挟着他的腰，飞到了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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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05
巨石冲破了木架子，冲进了河道里。
水花飞溅，响声轰天。
“你这人到底知不知道危险？”站稳了脚，程云冲他吼。
“程云...”郭子靖看着他：“乘云驾雾的乘云？你到底是什么人？”
程云化成原来的样子，一身白衣服，腰间配着仙符。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两人并肩坐在石头上。
“想要这苍生好。”
“那就连命都不要？”
河神看着他：“跟你不相干的这些苍生，就那么重要？
“来于斯，归于斯。怎么能说不相干？”
郭子靖站起来：“只要我有一丝命在，就要清河道，修河堤，让这水往好的地方流。”
“那我呢？”河神觉得委屈。
“你是河神，难道不该管束这些河水吗？”
“不。”河神摇摇头：“我喜欢自由，想让它们也自由。”
“天尚且有好生之德。若是河水肆意流，便毁了沿岸万物，是逆天之道。”
“话不投机半句多。”河神站起来：“我管不了你，也不会再帮你。”
“多谢。”
“若是再有今天这样的事，你会死的。”
“我们凡人有句话，叫死得其所。”
郭子靖看着他笑：“你们神仙不会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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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06
河神回天上去了，眼看着地上的水一点点地归入河道，沿着郭子靖设计的方向流。
他像个蚂蚁似的，挖土，搬石，建堤。
“这些凡人，可真够烦人的。”
河神闭上了眼睛。
天上的日子悠然，飘飘荡荡，过得毫无知觉。
河神再回到凡间已经是二十年之后。
水利衙门变了样子，门口竖了铜像。
怎么那么眼熟？程云绕着铜像转圈。
“郭大人才四十多岁，真是可惜。”
“这人怎么了？”他拉住旁边的袖子。
“郭大人勘测引水渠的时候，遇到山洪，就...”
路过的人对着铜像泣泪：“连尸首都没找回来。”
明明提醒过他的，明明提醒过他的。程云攥紧了手里的扇子。
“好在运河修成了，货运便利，也好多年没发过大水了。郭大人对百姓有功啊。”
他被人塑铜像，被人请进祠堂，被人刻在石碑上。
河神咬着牙。
但那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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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本节终
河神站在高处，看着脚下的水与大地。
郭子靖没去过的地方，依然有河水漫流，冲倒房屋，淹没农田。
人如蝼蚁。蝼蚁尚且偷生。
他有神权，又何忍视而不见？
河神挥挥手，在大地上画出一道深渠，将那滔滔洪水引入无人之处。
你看到了吗？郭子靖。
你所惦念的苍生，如今有我来守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