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成胜算,呵?是攻打姓王的,还是姓林的?呦,该不会是姓姬吧?大晋早就不是姬姓在做主了!吞吞吐吐,懦弱不成事,这晋帝的儿子就该你阿耶来当!没出息的顽意!”
“表姑……”
“别拽拉我。回去告诉你父亲,要打便一鼓作气,不打,等着落荒而逃,吃别人的剩糠!孬种奴!”
“表姑……只有我父亲的,没有与我的话吗?”
“与你能有什么话?哟,千里迢迢从关东来,还要我给你倒茶伺候不成?”
“只是想见表姑……”
“乖侄,睡一次便想当表姑的郎君了?”
“表姑只道句想我,我便留下来为牛为马也成……”
……
假山后的沈灵姝听得瞠目结舌。
因为她听出了太后,也便是晋朝姜贵妃的声音。虽然比自己印象中年轻柔媚了些。但因人时时刻刻督着自己佛经佛经,规矩规矩的。沈灵姝就算是睡梦中都能辨出人的声音!
太后……不,姜贵妃和司马氏的人在勾结什么?不是,他们竟然勾搭上了一起?那晋皇帝呢,知不知道……不对,他们不是互称姑侄吗!
沈灵姝太过震惊“太后”年轻时候的风流韵事。猫着腰打算退离。
不小心踩到了根树枝。
“谁?!谁在那!”姜贵妃一声厉喝。
两道黑影疾步由暗走向了明,走向假山后一看。
空无一人。
不远处的宫宴正在诉唱着诗乐。
乐伎婉转绵长的声,余音绕梁,凄哀唱着《明月引》②:
“筮仕无中轶,归耕有外臣。
人歌小岁酒,花舞大唐春。
草色迷三径,风光动四邻。
愿得长如此,年年物候新……”
男子紧绷的肩松懈,缓气:“可能是猫吧……”
姜贵妃眼神邃暗:“不,刚才这里有人。找出来,不要留活口。”
*
沈灵姝后背惊起了一身冷汗。
浓沉的夜色,眼前只有一细缝光亮。
鼻息之间,是淡淡铁锈和微苦的草药味。
沈灵姝抬眸,看见了卫曜一张沉冷的脸。
眸子遂一亮。
卫曜眉头拧起,捂着女娘嘴巴的手微微松了力道。低声斥。“在宫中还敢随意乱跑,不要命了?”
沈灵姝挨骂了却也不恼,低着头在自己的衣袖中不知悄悄摸索着什么。
卫曜皱眉。女娘低头时的长睫轻扑扇扫在手心。
如羽毛蹭过。微痒酥麻。
卫曜手指一僵,微微一蜷,转而松开。
沈灵姝终于找到了东西。笑盈盈捧着递到卫曜面前:
是福允昨儿没能送到的小香囊。
香囊里头装着除夕讨吉利的金锭子。
“元正启祚,万物惟新,伏惟郎君尊体万福。”小女娘抬着莹润如玉的脸蛋,明眸皓齿,字字切切,说着元日的庆贺词。“福延新日,万寿无疆。”
卫曜眸子错楞。
远处宫宴的曲声萦绕不息,游鱼出听:
“愿得长如此,
年年物候新……”
第二十五章
待说话的两人前后脚离了荨园。
卫曜才带着沈灵姝从旁边藏身的假山暗处出来。
卫曜收下了香囊。遂嘱咐沈灵姝原路折返回宫宴, 且不许再乱跑。
小女娘笑容蕴甜,应答得快。
轻快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卫曜的视线中。
卫曜盯着人的背影离开, 才转身继续巡逻。香囊在掌心一寸寸缓慢摩挲, 卫曜的脚步却是一顿。
沈灵姝会这么乖乖回宴席去吗?
卫曜沉了眼。
转回了身。
寻着沈灵姝离开的方向大步跟去。
果然。
女娘一路沾花捻草, 和提灯的宦官唠了一路, 又偶遇了宫婢聊了两句, 最后又驻足听着宫宴传来的舞乐曲哼唱, 路过了梅园踮脚摘宫墙的梅花枝……
完全没有折返回宴的迹象。
卫曜:“……”
卫曜正待出去。
忽侧耳听见踏雪声。
于是眼一深, 隐回暗处。
踏入梅园的是王家三郎王瑾。
沈灵姝似吓了跳, 攀枝的手一松,踮脚没能摘到梅花枝,倒是被枝上的雪落得满头满脸。
“沈娘子好雅兴。”王瑾负手看了会,“沈娘子可也是觉宫宴无趣, 出来透气走走?”
沈灵姝扫着头上和衣裳雪。见是王瑾,敷衍, “是啊, 年年如此, 年年听曲年年新。”
这是说无趣还是有趣?
王瑾笑, 又问。“沈娘子觉得, 哪支曲子合心?”
“《霓裳羽衣曲》年年有, 舞姿轻盈犹怜, 《太平乐》丝竹绕音, 凄婉动人……不如《秦王破阵曲》撼玉雄浑, 深得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