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前些天,沈夫子中,年纪较长的夫子去世了。那夫子头发花白,来的时候,就已经在用汤药吊着半条命了……前些日一场大雨,听说出门去买笔墨,摔伤了,躺了三日,人就走了。”
沈灵姝脸色刹那血色皆无。
嘴唇半张。却不知是要问“是谁”还是问“为何”。毕竟,无论是沈家何人,都是沈灵姝无法接受的。
沈灵姝趔趄的身影忽被扶住。肩膀上是一双宽阔温暖的手摁扶住。
沈灵姝回头,模糊而颤抖的眼,看见了身后卫曜温柔的神色。沈灵姝的喉咙似被一双无形的手死死掐住,声音颤抖破碎不成声,“卫曜……”
卫曜轻轻摇了摇头,抬手拂去沈灵姝猛然掉下来的泪珠。“莫怕。我在。”
*
农夫也静默了。
后头的路,尽量避开了沈家人有人离世的消息,讲些轻松的话题。即便沈灵姝心不在焉。
破落的茅屋。
农夫还未走进小院。
就有几个留着鼻涕的泥娃子争先恐后地跑出来。“阿耶,耶耶!”
“我会背小诗了!”
“阿耶,沈夫子今天夸俺了……”
土豆大的小孩们叽叽喳喳地一言一语,忽然一个看见了卫曜等人,另外一个也好奇地打眼看过来。
胆小的,则躲在农夫身后,只露着半个脑袋偷看这些“好看”的人。
“羞啥!二蛋,快去叫沈夫子出来!说他家里人来找了!”
“好哎!”叫二蛋的小姑娘响亮地答,悄悄又看了眼几人。跑了几步路,又转过来。“耶耶,是叫大沈夫子还是小沈夫子,还是二沈夫子啊。”
农夫:“都叫。”
“哎!”
农夫回头,“小公子们,也跟着我那娃子进去吧,沈夫子们就住在里头。”
*
沈灵姝跟着孩童们踏进小院子。
便看见了急匆匆从里出来的叔兄一行人。
“灵姝!”堂嫂林氏一声呼喊,泪先落了下来,一把将沈灵姝抱进怀中。
堂哥面色凝沉,肃重的目光落在沈灵姝身后的卫曜身上。微微颔首。
卫曜点头。
沈堂哥的目光才落回沈灵姝身上,带着些许的心疼。“灵姝,怎么瘦了这么多?”
林氏心疼:“你是不是没好好用餐,面颊都不见肉了。”
沈灵姝强撑起笑意。“阿兄阿嫂才是,阿嫂……”沈灵姝边说,目光边遥遥望着一圈的人,试图在亲人之中,找到阿耶的身影。
看了一圈,没有。
沈灵姝不死心,又一一,生怕错过一样,竭力睁大眼睛,扫视了一圈。
“阿嫂……”沈灵姝咬了咬唇,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我阿耶他,是不是在里头……还没出来啊……”
沈灵姝的话一出。
沈家人默默相视,皆是无言。
林氏紧握着沈灵姝的双手,因织布做粗活生起的粗茧,微微摩擦着沈灵姝的手背。“灵儿……”林氏张嘴,泣不成声。
沈灵姝的眼睛逐渐模糊。堵在心口的石子,堵在了嗓子眼处。
沈堂哥扶住了妻子瘦小的肩膀,接过了话。“灵姝,大伯走了。”
沈灵姝瞳孔微微涣散,大口大口地呼吸,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骗人……”
“灵姝啊!”沈二叔抚眼,神色痛苦。本是宽慰,却一张嘴,也哽咽在喉。
“阿耶!”沈灵姝拨开人群,疯一样要往屋里去。却只走了一步,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往后昏厥了过去。
卫曜稳稳接抱住了女娘。紧紧搂于怀中,神色阴沉至极。
沈家人惊疑不定地望着。
却见眼前这个年轻沉默的男子,回头看了眼手下。声音毫无波澜而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杖毙与此事相关的人。”
*
沈父的丧事极简置理。按照沈父生前留下来的遗书。葬于松树林中。
从葬着沈父的松林里回来。
沈堂哥将沈父生前写给沈灵姝和沈夫人的信,都拿给了沈灵姝。
从沈灵姝和沈夫人离开长安那日,沈父几乎日日都写了家信,却一封都未寄出去。厚厚一叠。
沈灵姝抱着书信泪如雨下。
卫曜对沈堂哥私自进来看望并不太满意。
至夜晚。
卫曜进来,发现女娘案前的清粥仍一口未动。眼色一沉。嘱了卫兵拿下去温热。
卫曜:“你便是也想让我尝尝心肝俱碎的感觉吗?你滴水未进,你觉得这是你阿耶想看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