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曜的声音磁哑清冽,目视着顶头之人,奉承之话却无半分奉承之意。反倒显得话语格外真挚。
沈灵姝悄悄松了口气,耳朵舒服了些。
下一秒,高座之人便爽快大笑。半抚下巴的胡须,坐正了身子朝望。
“好……”一句满意之词,用着呕哑的嗓子喊出,反似是斥责不满之意。
“裴曜。家主将你送到裴家栽培,着实屈才。”男子拍着高座椅的扶手,“吾是你舅舅,照谷给你说的,皆是实言!你在瀛洲,不必拘束。这里便是你的家!”
卫曜淡淡。“是。”
“听闻你在齐州给朝廷立下了大功。家主也是信赖你的实力,故昭告了你过来。以往对你皆是历练,瀛洲之地,王家如苍蝇不散,能不能通过此役,让家主纳下你,接下来便是要看你的造化……”
“司马祝!”外头的门扇忽然被猛力推开,一个高瘦的年轻男子闯了进来,打断了屋中的对话。
“公子……”外头的家仆阻拦不及。
高座的男子挥挥手,跟着进来的家仆们才低了低脑袋,躬身出去,合上了门。
擅自闯入的青年,着一身半肩兽皮上衣,宝蓝下裳。眉清目秀之姿,脸因恼怒而红,双唇甚至颤动可见。足以见气愤之态。
“为何要隐瞒姜娘已到了关东的事!你故意骗我来瀛洲,就是要将我们拆散,永隔两地是吧!”
沈灵姝觉得这声音甚是耳熟,悄悄侧眼看去。
沈灵姝揣测此人口中的姜娘应指的是姜贵妃。上辈子她也疑惑过,后来才知道“太后娘娘”随母姓,不姓司马,连封号也以母姓为封。只为奠基其母。而晋皇帝宠爱她,不顾朝人反对都应允了。
沈灵姝多看了几眼,才发现眼前这个人,身形很是相似去年元日宫宴上,与姜贵妃私下会面的男子。
沈灵姝记得她当时打听过,司马家元日宫宴只派了个本家的人过来。也就是司马家主的次孙,司马蛟。
“你在胡闹什么!?”司马祝沉眼,快速转了话,“你简直荒唐!还不来见见你的表弟!”
司马蛟的肩胸还在起伏,闻言却是像冷静下来一样。转了头,与屋中间的卫曜对视上。
卫曜的神情冷淡,凤眸更是乌漆一片。
司马蛟的脸色却复杂许多,犹疑、揣摩、打量细看……最后化成平静嗤笑。“有什么证据证明他就是姜娘的儿子?一个外来的种崽,随随便便就想要进我们司马家的门?司马家没有这号人在!司马家的大门,也不是随随便便杂种人就能进来!”
沈灵姝闻言,眉头皱了起来。
“还要什么证据!你姑母亲口认的,家主亲手给送到司马家的下家裴家养的!这就是证据。”司马祝勃然大怒,“滚出去!尽在这里丢人现眼!”
“出去就出去。我只是来告诉你一声,瀛洲我不待了,我现在就要回关东去!”司马蛟恨声道。
“逆子!给我站住!”司马祝猛然站了起来。
司马蛟却头也不回。
“照谷!给我拦住他!”
司马祝怒吼,噪杂的声音,似是骤然轰鸣雷声,响彻在耳边。
横梁上的珠翠铃铛被震动得串串坠地。
沈灵姝有些难以忍耐,脑袋一疼。耳朵嗡嗡直响。
卫曜伸出了手,拽住了沈灵姝的手臂。
而后,有什么苦淡之物顺着卫曜的手指,塞进了沈灵姝唇缝之中。
沈灵姝吞咽后,唰白的面色,才逐渐好转了些。
*
“让你见笑了。”
一阵兵荒马乱后,司马蛟被家仆暂时关押起来。司马祝坐回了自己的高位。“犬子行事荒唐,你莫放在心上。”
可不是荒唐吗?不,何止是荒唐。
沈灵姝暗自咂舌:和自己的姑母处在了一块。而且看司马祝的反应,可能整个司马一族都知晓了。
沈灵姝抬眼看站在自己前面的卫曜。
不知道人对此事了解多少。
皇上现今才十七,没有人愿意在这种场合下,相认自己的母亲。
而沈灵姝不明白:为何在这个关节,才要认回卫曜?
按着司马祝的话,司马一族是早知道卫曜就是姜贵妃的私生子。那为何要把人放到裴家养,他们知道裴家一直自小苛待着卫曜吗?
司马氏地大势大,难道就容纳不下一个自己的血亲吗?
沈灵姝感到困惑。甚至几丝生气。
如果是一开始就没打算养育卫曜,现在是看见了卫曜有价值,才打算和他相认?为何?不是她的亲生子吗,不是亲外孙吗,为何能如此狠心?难道只有利用价值,才能被他们当做亲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