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那个啊,是我自己酿的桂花酿。”路恒说,随手拿过一颗葡萄吃了起来。
“啊?桂花酿……太子收下是因为也喜欢喝桂花酿吗?”路君年不解。
路恒喜欢酿酒,尤爱桂花酿,因为那是他过世的母亲爱喝的。
可东宫太子什么好酒没喝过,竟然会收下一个小小的自制桂花酿,看他那样子似乎还消气了,让路君年无法理解。
难道父亲的桂花酿格外好喝?路君年想,下次趁着烟儿不在身边,偷偷去尝一口。
路恒看也不看歌舞,又塞了一颗葡萄入嘴,说:“云霏,你要知道与人交友最重要的是真诚,无论是殿上还是堂下,以诚待人,对方自然不会对你太差。”
舞女粉色的水袖曼妙,轻飘飘地晃到路君年眼前,他隔着水袖看向对面的谢砚,对方在细细地品尝桂花酿,桃花眼迷离片刻,又很快清醒,察觉到路君年的目光,抬眸冲他笑了笑,举起酒杯做个敬酒的动作。
看来真诚真的有用。
“当然,我酿的桂花酿确实好喝。”路恒在吃东西之余还不忘加一句自夸。
而那场宴会的最后,是以谢砚当场让贤,放弃了自己的太子之位结束的。
当时殿上一片哗然,皇帝更是气得直接站起来指着谢砚骂,周围的群臣跪了一片,劝皇上息怒,劝谢砚慎言。
谢砚最后一口饮尽杯中酒,只淡漠地看着这一切,说出了一句“庙堂之高,吾心不安”,便早早离场。
在那之后,太子易位,谢砚彻底成为了一个混吃混喝的闲散王爷,皇帝直接将他丢到了沙场,眼不见心不烦。
没想到,这一无心的举动,竟成就了一位赫赫有名的大将军。
而后来有关谢砚的一切,路君年也只是从旁人口中听说,他们也未再见过面。
回忆戛然而止,路君年看着自己的尸首,心里默默推翻了之前的认知:真诚并不对所有人都有用。
不然他的父亲何至于死在殿堂上?
路君年走到谢砚身边,他已经感觉不到疼痛,能够轻易地弯下膝,伸手却碰不到谢砚,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他们因为桂花酿相交,多年未见,谢砚却是最后为他收尸的人,而他却连一杯桂花酿也没法给他,实在是无情。
按理说人死后会入阴曹地府,路君年却不知他为何能在人间停留。
许是上天怜悯他一生碌碌无为,让他的魂魄能在阳间多停留片刻,他静默地守在自己尸首旁,随后,就看到了让他终生难忘的一幕。
谢砚逐渐接受路君年已经离开了的事实,脸上带着苦涩的笑容,曾经那双熠熠生辉的桃花眼也在冷酷无情的沙场的浸染下变得深邃而事故,只眼尾的那抹红显出脆弱。
曾经桀骜的少年面部线条变得冷峻刚毅,不似当年那般容易表露出内心的喜恶变化,将情绪全部压在心底。
他慢慢低下头,一手托着路君年的后颈,一手轻轻抹掉他脸上沾上的血污,眼瞳微颤,眼中似有隐忍和不甘,最后都化作了印在他唇上的那一吻。
路君年呆立在原地,理智在一瞬间崩塌,看着两人贴在一起的双唇,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自己的唇。
谢砚他……他!
“冰冰凉凉的,口感一点都不好。”谢砚的语气淡淡的,只贴了一会儿便退开身,伸手在路君年的唇上按了按,重重叹了口气,抱着他的尸体往路府外走去。
谢砚:“来人!将路君年和路恒的尸首送至皇陵。众将士听令,与吾一道,攻城!”
路君年看着这一切无能为力,他是人间的亡灵,看着自己的尸首被人轻薄,只是咬着下唇,胸腔剧烈地起伏,随后缓缓吐出一句:“无耻之徒。”
周围画面一转,路君年一阵头晕眼花,索性直接闭上了眼,等再一睁眼,才发现自己在一辆马车上。
烟蓝色的窗帷,暗紫色的银纹软垫,身上披着素白的绒毯……
路君年回神,就觉得周围的一切分外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他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竟然能够触碰到实物了,慌忙揭开马车的帷布,看到驾驶马车的竟是路府曾经的马夫。
这名马夫在路府很多年,直到路君年摔进山沟,他也跟着殒命了。
死去之人就在眼前,让路君年微微一愣神,随后很快想起了什么,忙问马夫:“今夕何夕?”
马夫如实答,路君年瞬间冒了一身冷汗,看着自己还完好无损的双腿,更加确信此时此刻就是他当年摔下山谷的时候!
“停下!快勒马!”危急时刻让路君年不再如平常那般淡定从容,他几乎是扯着嗓子跟马夫吼。
当年,他不知为何在马车上睡着,醒来时脑袋昏沉,等察觉到不对时为时已晚,而如今他提早醒来,自然是有办法阻止悲剧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