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见路君年拿过了那碗鱼片汤,这才勾唇笑了一下,说:“开宴吧。”
众人这才动筷。
路君年小口吃着鱼片,心口渐渐被温热的鱼片捂热,路恒低声咳了一声,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话音说:“别那么没出息,就一碗破鱼片,路家还吃不起了?还得给他感恩戴德了?”
路恒心里如明镜似的,怎么会看不出谢砚那些小把戏,借着他的手给他儿子投食,还要吊着另一边的练家。
路君年抬头,看到谢砚跟练道祁相谈甚欢,而练蓉红着脸垂头小口抿茶,口中的鱼片也没有了滋味。
“爹说的是。”路君年淡笑道,吃起了竹笋。
桌上的其他人谈着谈着,不知怎么谈到了洛家,练道祁喝了点酒,说的话也放开了些,说:“想当年,洛大人家也是先嫁了女儿,太子变成皇帝,洛家也跟着进了中书省,洛家两代中书令,让人艳羡不已啊!”
当年的太子变成了皇帝,太子妃也成了如今的洛皇后,洛青丹的父亲便是洛家第一个中书令,死后由洛青丹担任中书令,洛家这么多年来一直屹立不倒,让朝中很多官员分外羡慕。
练道祁明显话中有话,如今练蓉也要嫁给谢砚了,他自然也是希望练家跟洛家一样常青屹立,所以才格外地讨好洛青丹,甚至亲自出门去将人迎进来。
洛青丹喝了点酒,也比平时放得开一些,只是仍旧小心谨慎,斟酌着说:“两代中书令确实不假,只可惜我那几个儿子都死得太早,没这个福分享受荣华富贵,待我年老辞官以后,这中书令可就不姓洛了。”
“诶!可别这么说,我听人说文仲已经怀了龙嗣,被封了婕妤,过不久小皇子出生,洛家不就更有依仗了?”练道祁大着舌头说道,酒意上头,没注意到在场有几个人脸色微变。
谢砚微眯了眼,不动声色地放下了玉箸,转而喝了一口汤,望向路君年的方向,发现鱼片汤只被吃了几口便放在了一旁,不由得挑了挑眉。
洛文仲怀了龙嗣?路君年才知道这个消息,上一次见洛文仲,还是年宴的时候,对方身处深宫,如今连练道祁都知道这个消息,想必宫里早就传开了。
这对洛文仲来说并不是好事,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洛青丹听了,果然叹了口气,道:“儿女自有他们的福运,谁知是福是祸?”
洛夫人赶忙拉了洛青丹一把,示意他小心说话,为了转移其他人的注意力,忙问起旁边的练蓉:“练姑娘在太学堂可还习惯?我听说学堂条件艰苦,可不比府上舒适清闲啊!”
练蓉很快地摇了摇头,说:“挺……挺好的。”只简短的几个字,说得很慢,声音还小,很快淹没在其他人的声音下。
“条件艰苦能磨练人的意志,书中常说: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我这个妹妹往日里一直闷在书阁内读书,性子内敛容易害羞,往后还请太子哥哥小心照料。”说话的是靠近洛青丹坐着的男子,此人是练道祁的二儿子,叫练道行。
他一番话说完,自以为说了几句古人的诗句就能彰显自己读过很多书,正洋洋得意地准备接受众人夸赞的目光。
谢砚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内心嗤笑了一声,年纪比他还大了几岁,怎么好意思叫他哥哥的?
见谢砚不接话,场面一下冷了下来,洛夫人又问起练蓉:“练姑娘可会背诗经了?”
练蓉正要点头说会,那练道行又插嘴道:“诗经不过记载了些歌谣、雅乐,一些女子凄婉的情情爱爱、粗鄙细碎的民间俗事都收录其中,实在难当风雅之书传颂流广,不如唐诗朗朗上口,不如妹妹背几句唐诗听听?”
到这里,路君年总算是明白练家这场乔迁宴的用意了。
练道祁想借着乔迁宴的机会,让自己的两个儿子在二位重臣和太子面前过个眼熟,才好将他们一步步推到皇帝面前。
只是这练道行动作也太急切了些,急于表现,句句抢练蓉的话头,反倒显得滑稽可笑。
练蓉眼见着面色红了起来,不是因为害羞,而是愠怒,却不敢当面反驳练道行的话,只能暗自忍下被人轻视的委屈。
路君年仔细观察着练蓉,周围没有人说话,全都将视线放在了她身上,她最终垂下头,背了一首《南陵别儿童入京》。
路君年夹菜的手一顿,略加赞许地看了练蓉一眼。
练蓉没有随便挑一首简单的唐诗一背了之,这首诗他们也并没有在太学堂学到过,因为此诗太过激扬自负,而皇帝需要的是含蓄自谦,能踏实做事的官员,所以曾柯师没有教这首。
这是练蓉私下自己学会的,应当也是她极喜欢的一首了,不然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背出如此不羁的唐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