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成玉回答完后,全场寂静,他以为自己回答错了,下意识地想要回头看身后的路君年,身体转到一半,又觉得不妥,身体卡在一半,额间很快布满细密的冷汗,不知该如何是好。
去年入学的四位官女子三个遇害,唯一的一个洛文仲入宫为妃,根本没有官女子可任用。
路君年跟汤成玉说过这件事,但很显然,汤成玉情急之下忘记了。
皇帝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说:“太学堂建立的初衷是为了让官家子弟陪着你一起读书,招收的子弟全都是朝官子女,参加官学考的人也必须有官家子弟的身份,这是面向一部分人的选拔,而除此之外,百姓只能参加春试,但春试不收女子,所以朕才问你这个问题。”
汤成玉垂着头,感觉落在身上的目光是一把把有如实质的尖刀,要将他扎个对穿,而皇帝的目光更像是架在他脖子上的断头刀,压得他根本不敢抬头。
路君年见此情此景,心底越来越凉。
汤成玉的回答显然不能让皇帝满意,而皇帝刚刚那段话的意思,是让汤成玉重新思考后回答一遍,可汤成玉根本没有听出来皇帝的意思,还垂着头在那里站着,闷声不吭,反而更让人生疑。
汤成玉没有在思考,他像是在等着刀落下,好结束这场无声的酷刑。
果然还是不行,谢砚并不是谁都能轻易模仿的,就算有着同样的脸,同样的声音,穿上同样的衣服,也只能仿其形而不能仿其神。
“路君年,”皇帝突然叫到路君年,“路侍中跟朕说了,你取了君年二字为字号,这可是个好名字,你如今已十八,能帮你父亲分忧了,为国为民,责无旁贷。来人,赐玉面狼毫!”
路君年赶忙谢恩,不多时,一对玉面狼毫笔送到了他手边。
“你是太子侍读,你来说说有何见解。”皇帝硬朗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
路君年站起身,道:“回皇上,臣以为此法可行。大元国两条仕途晋升道,并没有为女子考虑。即便是官女子入太学堂,出了学堂后也多是入的史馆、天鉴处,更多的回了家中待嫁。臣在民间生活,见百姓中多有讨贼善断者,大多为女子,口舌之间、辩驳之下、勇猛之势,皆果决利落,行事干脆,臣愧之不如。勤勉勤学者不分朝夕,处事精明者不分雌雄,政见辩驳者不分老幼,祭神拜佛者不分尊卑,天下一心,不造欺凌之势,不承扁辱之躯,则百姓不嫌贫忌富,不轻女重男。”
皇帝又问:“国库之虚,何解?”
宫殿修建不仅仅需要前期修建的钱财,还需要之后的维护,需要供养的宫人也要增多。
路君年答:“宫殿建成,四书五经、孔孟之道,雕刻于壁上,增设抄书一税,每人每次入宫观摩、摘抄壁上书籍,收其一文,积水成河,源远流长。”
在宫殿建设之时,将讲学内容刻在壁上,供人观摩摘抄,只收取少量的钱财,便可积少成多,这样不仅能够解决宫殿的收支问题,还能将书籍中的知识传播出去,让百姓也有书读。
皇帝听完路君年的提议,满意地点了点头,说:“这个问题还是路侍中跟朕提过一嘴,他如今不在这儿,你们父子俩倒是持同一个观点,觉得此法可行。”
原来是路恒无意间跟皇帝提起的,看来还没有正式实行的打算,路君年心想。
皇帝又看向一旁站着不动的汤成玉,问:“砚儿觉得路侍读所说如何?”
汤成玉听着路君年的见解,觉得刚刚自己说的实在不堪入耳,心里更加佩服路君年,竟然敢在这么多人面前,一点不露怯地说出心中的想法。
他正沉浸在路君年的话语中,被皇帝突然点到,猛然回神,答:“路侍读所言,甚好。”
“只是甚好?”皇帝面有不悦。
路君年很快帮汤成玉解围,说:“太子殿下身处太学堂,自然是觉得官学子更聪颖智慧,臣之见不过愚见,如此愚见能得太子肯定,太子必然有一颗包容万物的心。”
皇帝这才重新笑了起来,又谈起了其他话题,算是揭过了这篇。
汤成玉跟路君年相继坐下,只有路君年知道,这件事并没在皇帝心中揭过,只是顺着他的话翻篇,皇帝已经对谢砚产生疑窦,过了今日,估计还会继续试探。
刚刚那个问题,如果是真的谢砚,无论他一开始的回答如何,他一定会坚持己见,哪怕是跟路君年意见相悖,也会找出诸多观点反驳,让人确信他的见解才是正确的。
可汤成玉竟直接认同了路君年的说法,评价也只有“甚好”二字,熟悉谢砚的人肯定第一时间就感觉到诧异了,只是都没有把疑问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