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砚指着那个小竹屋,对路君年说:“唐石山上的人,除了山里的百姓和宫里派来保护阮妃的护卫,剩下的都是我母妃的人,阮妃就被关在那间竹屋中,生下了一个皇子。”
谢砚言简意赅,路君年虽然早就从阮妃的宫女那里知道了这件事,但还是装出并不知情的模样,诧异道:“就是你前天突然下山那次生下的?皇子还活着吗?”
谢砚的目光立马变得锐利,看向路君年,问:“你不问为什么唐石山会有我母妃的人吗?”
路君年心里一咯噔,知道谢砚起疑了,如果他是第一次知道这个消息,确实会先对虞贵妃提出疑问,而不是问起皇子活没活着,如今他先问起皇子,就好像早就知道虞贵妃的存在一样。
路君年上前两步站在谢砚旁边,脸上没有一点惊慌失措,从容道:“我猜到了,妃嫔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包下整个唐石山,而洛皇后和虞贵妃都不可能对此坐视不管,如果是洛皇后的人,你不会想瞒着我。”
谢砚深深地看着路君年,忽而一笑,道:“你还真是敏锐,这都能猜到,我还以为你听什么人说的呢。”
“你这话说的,是我该听谁说吗?”路君年反问道,没有一点怯场。
谢砚弯腰扯下脚边的一株蒲公英,轻轻一吹,白色的絮状物便朝着山下飘去,他百无聊赖地将蒲公英梗攥在手里掐弄,嘴上说:“阮妃生的是个死胎,因为在肚子里待的时间太长窒息死了。”
路君年看着白絮,目光跟着往下山下,问:“那死胎呢?”
“明日运回宫里,要登记在册的,阮妃生下死胎,不宜育子,以后她承不了龙恩了。”谢砚语气没有一点波澜。
“你确定,生下来就是死胎?”路君年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紧,尽管他心里知道这么问大不敬,但还是咬着牙问出了口。
谢砚掐着蒲公英梗的手一顿,什么也没有说,很不耐烦地快速将梗叠了好几下,最后松手的时候,梗已经断成了好几个小段,掉落在土地上,微风轻轻一吹,其他的蒲公英跟着摇晃脑袋,白色的小絮成群地往山下飞去。
“嗯。”谢砚重重用鼻音回答了路君年的问话,脚踢了一下蒲公英丛,一块山石沿着坡面往下滚去,消失在丛林中。
“小砚。”路君年闭了一下双眼,感觉太阳穴阵阵刺痛,强压下想要责问的话语,再睁开眼,又恢复了那副淡漠疏离的模样,“你跟阮芸萱,不是一起长大的吗?”
“那又如何?阮芸萱是阮芸萱,阮家是阮家,阮妃是阮妃,我不会伤害阮芸萱,但不代表不针对阮妃跟阮家。世人常以家族、血缘维系情感,可要执手共度余生的,将所有感情倾囊相付的,却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人,这不是很矛盾吗?一个人就该和祂背后的家族分开看待。而且,有些事情,不是单单靠感情就能维系的,还要有利益。我跟阮芸萱虽一同长大,但这样的情谊并不足以让我放弃我要做的事。”谢砚话说得急,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听起来有几分咄咄逼人。
路君年终于能知道,路恒在朝上遇到政见、理念不合的人是怎样的心情了,他跟谢砚之间,因为生长环境和地位不同,对待生命的态度也不一样,其实这样的矛盾一早就存在两人之间,直到今天才极为尖锐得体现出来。
“你们什么时候放阮妃回宫?”路君年避其锋芒,问道。
“她会在唐石山修养到康复,我们并不想要她的命。”谢砚自知刚刚的语气有几分冲动,他并不是有意为之,只是面对路君年看他的眼神,他没来由的心虚。
路君年垂眸,他知道他无法插手接下来的事,转身往山下走去。
“你去哪儿?”谢砚快步跟上路君年的步伐,一把拉住他的手臂。
长袖被挽起,路君年往常会佩戴的暗器也没有绑上,白皙的手臂上空无一物,因为不常见光,手臂白得能看到里面青色的血脉。
手感极佳,谢砚多摸了几把,路君年都停下来回头看他了,他也没有松开手。
“抓鱼。”路君年面上一片平静,似乎并没有受到谢砚的话的影响,又说:“抓得最少的人要烤鱼。”
说完,看着谢砚抓他的手,良久,谢砚才松了手,路君年转头往下走去。
傍晚,三人在瀑布边会合,钟译和抓了满满一大筐鱼,路君年只抓了几条,两人看向谢砚的竹篓。
里面空无一物。
“不是吧,砚哥,你是走到半路渔叉丢了吗?”钟译和惊叹,“不对啊,就算没有渔叉,你用手抓鱼也该抓得比路云霏多啊!”
路君年抱鱼的手一顿,沉默地看着自己竹篓中好不容易叉上来的三条鱼,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