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们是既松了一口气,又多了另一份担心。
毫无疑问,黝黑男子是想要杀他的,同时也在等庄州来的货。
那箱子里究竟装着什麽?他所说的圣女又是谁? 那黝黑男子死了,就少了一分危险,但设计杀人放火的那个人,又会是谁呢?一开始,李琭以为家人失踪就是那男人在捣鬼,但现在看来,背後似乎藏着更多谜团。
不过,这事急也急不来。
二人只得一边惴惴不安地查找新线索,一边开始为生活做打算。
毕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们虽然是两个拙妇,手艺不行,也一样得等米下锅。
再不想个办法赚钱,就要喝西北风了。
“我问过了,王叔那边同意让我们去帮忙,虽然没什麽工钱,但是可以给点……粮……” 这日清晨,李琭兴冲冲地跑进院子,大声嚷嚷着刚问到的活计。
他本以为这时间灵芝已经买菜回来了,可是找遍了几间房,都没找到她人。
“灵芝?……灵芝!” 不安涌上心头,他又着急地找了一圈,才注意到主屋桌上放着一个瘪瘪的钱袋。
是灵芝的。
那天以後,她再也没出现过。
第69章 一盏灯
热。
好热。
整个人犹如被烈火炙烤,烧得他口干舌燥,头疼欲裂。
窝棚外,大雨瓢泼,浇灭了暑气带来几分凉意。
他蜷缩在棚内,却只觉得世界陷在燥热之中,偶有凉风吹来,不仅没有缓解他的痛苦,反而加剧了他的虚弱难受。
“哎,这娃烧了好几天了,会不会烧傻啊?”
“你再用冷水给他敷敷呗!”
高热之中,李琭迷迷糊糊地听着旁人说话,虽然知道他们是关心,却只觉得更加烦躁。
那日早晨,他只不过是出去问问谁家需要小工帮忙,再回到家,她就已经不见了。
没有一丝预兆,没有留下一句话,就那样不见了。
他当即出去找她,从清晨找到深夜,找了好几天,可是诺大的长安城,哪儿都找不到她的踪迹。
就好像她从没有来过。
她明明说过不放心,不会走的,可她还是走了,留下他一个人。
灵芝。
那个清晨平静如常,但自那以後,他再也没有见过她。
後来,他也离开了李宅,因为长安城突然开始严查逃户,他若继续住下去,很可能会被坊正送到专门收留孤儿的慈幼庄。
但他还要找人,所以不能去。
他四处打小工,辗转於各个流民乞丐的聚集地,流浪在长安城的背阴角落。
他并没有放弃寻找家人和灵芝,但是几场大病之後,他竟也慢慢模糊了关於她的记忆,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再後来,他被慕容家收养,读书习武,中举入仕,为官之後复查万年县司户留存的户籍、纳税记录,依然找不出半点李家的痕迹。
放火想烧死他的那个人不曾再出现,父亲那封本该月底寄到的家信没有抵达,而他本人也杳无音讯。
有时候李琭都怀疑,自己确实就是个孤儿,那个初夏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所以他锁上了升平坊五丰里的院门,把一切都埋在心底,只是偶尔在病中,会想起有一个人曾经温柔地安抚他,却又残忍地留下他,被全世界遗忘。
好热。
可是高热的烘烤下,心底却又泛着丝丝寒意。
他蹙紧眉头,却是忽然觉得一股清凉覆在额上,温湿的帕子反复擦拭着他的颈侧、腋下和四肢,帮助他散热降温,也清理他一身汗湿。
随後,似乎有一只微凉的手抚上他的脸,那动作好轻柔,犹如一根羽毛轻轻拂过,想触碰又不敢,温柔而小心。
他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却见一个年轻女子坐在床边,凝眸望着他,又像在发呆。
直到对上他的视线,她才蓦然回神,飞快地收回手,脸顿时红了。
“咳!司直你醒了。
好些了吗?”
恍惚之间,女子清秀的面容似乎与记忆中那个人有些重叠,但随即他神智回复清明,看清了眼前人。
白三秀。
她没想到被他抓了个正着,赶紧收手,尴尬地清清嗓子,假装什麽也没发生过。
“口干吗,要不要喝点水?”
李琭点点头。
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但他知道,她不是那个人。
白三秀灵秀聪慧,写得一手流畅小楷,极擅下厨;而那个人不识字,面条都不会煮,很容易紧张,还有点傻傻的……
“几时了?”他哑声问。
白三秀扶着他半坐起来,才将水杯递给他,“快到戌时了。
你睡了一个多时辰,没多久。”
李琭看了一眼窗外。
时值黄昏,天仍然亮着,屋子里却已经有些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