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南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待裴缜说完后很利索地决定道:“那就留下吧。”
“什、什么?”裴缜一时没反应过来,惊道。
小叫花子却已经低头继续去看他的碗了。
半晌,裴缜唤道:“成南。”
成南“嗯”了一声,许久没等来裴缜的下一句,奇怪地扭头看他,正对上裴缜认真的视线。裴缜的眼睛很黑,尤其在这未亮透的晨色中,更是显出一种极度清冽的干净,配上他认真的神色竟似有摄人心神的魔力,让人不自觉便凝住了全部的注意力。
“以后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不喜欢的事,你可以直接告诉我,我一定尽力去改。但是,”魔力倏然塌了一大半,他有点委屈地咕哝道,“以后不准再说那样的话了。”
成南微微拧起眉,裴缜本以为他要生气,却听小叫花子低声道:“我说的话让你难过了么?”
承认难过像是在暴露自己的软弱,这在裴缜看来是一件挺丢人跌面的事儿,他下意识地想否认,然而成南那样专注地看着他,他的心不知为何跳得有些急促,停了片刻后竟是坦诚地点了头:“可难过了。”
然后他就眼看着小叫花子的神情中掺了不可错认的愧疚。
裴缜脑中似是叮了一声,连忙乘胜追击,神色愈发委屈:“我在霖川没有其他朋友,只有你一个,如果你也要和我绝交,我就真的出门连能去的地方都没了。这两日我一直在想,我是不是真的太差劲了,才会让你如此讨厌我,但我真的只是想和你做朋友。”
畜生啊!成南在心里哀嚎,直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两巴掌,连忙道:“不讨厌不讨厌,我以后不说那样的话了。”
裴缜哀怨地看着他:“你保证?”
成南小鸡啄米般点脑袋:“我保证。”
“好。”
成南一口气没松到底,便见裴缜冲他伸出右手,四指攥着,只支棱着一根小拇指。
成南:“啊?”
裴缜一脸严肃:“拉勾。”
短暂的静默后,成南试探着问道:“你……多大了?”
裴缜还真仔细想了想:“再过半个月就十六了。”
行吧,成南将他自己说服了,小孩子喜欢一些幼稚的东西可以理解。虽说从八岁以后他就再也没跟人拉过勾了,但裴缜毕竟比他小,他偶尔顺着些也是应该的,于是逼着自己伸出了一根小指,与裴缜拉了勾盖了印。
天色愈发明亮,庙里有了动静,裴缜与成南也收了褥子起来。成南用碗从庙旁的一个大破缸里往外舀水,举在半空中浇着让裴缜洗脸。
陆陆续续地有乞丐从庙里出来,见到裴缜都顿住脚,亲热又恭敬地喊“裴少爷”。裴缜最近没少来这破庙里,乞丐们与他都看了个眼熟,谁也没少从他那儿得银子,个个都伸长着脑袋成天盼着裴少爷来。
但裴缜这人也怪,除了第一次被乞丐围住时没经验,慌慌张张只想赶快掏银子息事,后来每次再碰到这群乞丐,他们围得越紧他越是从容,态度亲善脸上挂笑但就是不往外掏一分银子,反而是乞丐们不缠他时,他会时不时地拿出些银子给他们作帮衬,因此几日下来,他在这庙里倒是能够处得从容自在。
乞丐们都解了裴缜的脾性,少来他身边纠缠,其中却偏偏有一个不会看眼色的。
李老三踏出庙门,见到裴缜眼登时一亮,颠颠地跑过来,哈着腰和他打招呼。
裴缜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声,李老三又扭头训斥成南:“臭小子会不会做事,缸里的水那么凉,冻到裴少爷怎么办,你不会生点火将水热一热啊?”
成南还没说什么,裴缜眉间却是一蹙,他抹了把脸,颇为冷淡地瞥向李老三:“我觉得挺好,怎么,您平日这么讲究?”
他话里嘲讽意味甚重,李老三愣了一下,干笑道:“哪有,我们粗人哪这么精贵,还不是怕您不习惯……”
裴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再说话。李老三自讨了个没趣,干巴巴地又和成南说了两句话,最后视线在成南手中的鲤鱼碗上掠了一瞬,转身走了。
裴缜瞧着他的背影,神色仍旧有些冷,问成南:“你想不想知道是谁把你的碗偷走去卖了?”
他虽是没有亲眼见到那个人,但听当铺老板描述的模样,也能猜出是谁。
成南沉默片刻,却道:“不想。”
他不等裴缜开口,便将碗硬塞进裴缜手里,弯着眼睛笑着催促道:“该你帮我啦。”
裴缜盯着他,半晌无奈地摇了摇头:“傻小子。”
成南一边洗脸一边不忘反驳:“我可比你大!”
裴缜“切”了一声,伸手比划了下成南的头顶:“大有什么用,我可比你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