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蒋铭说些在京相处的人事,有的官员二老也熟悉,时而做些提点。议论多时,蒋毅怕虞先生累着:“先生还是进屋倚着,咱们说话。”
虞先生笑道:“见了承影我心里喜欢,累倒不累,只是天不早,我要赶你们走了。铭儿公事在身,也不能多耽搁,快回去多陪陪你母亲。”
蒋毅想了想:“那也好。先生好生将养身子,回头来金陵住些日子,咱们再说,”又道:“铭儿多久不回来,先生有金玉良言,也教导他几句。”
虞先生笑说:“我哪有什么金玉之言,与你相比,倒似白活一辈子,只得些教训罢了!”
向蒋铭道:“这几天死而复生,倒是想通一个道理,年轻时愤世嫉俗竟是不妥的,‘君子出其言善,千里之外应之,出其言不善,千里之外违之。’人生在世,凡事应怀宽仁之心期之向好,否则这世间又如何能好呢?”
蒋铭恭敬应了,施礼告辞。陪同父亲,陈安李劲以及小厮跟随,一众回金陵,到家已是天晚,歇下了,一宿无话。
次日上午,父子三人书院里说话。蒋毅便问起这次扬州的差事,蒋铭道:“正要和父亲说,这回去扬州,原是为一桩乡民状告当地提刑官员,纵容家人强霸民女为妾的案子,本来州府衙门已经处置过。原告不服,层层上诉,状子递在开封府,派人来查,却牵扯出前任巡盐御史贪赃枉法的情由,我此番到扬州,便为查清此事…”
如此这般,将经过述说了一边,又把自己所拟的判本呈奏内容与蒋毅说了,蒋毅一边听一边凝神思忖,道:“既如此,证人证物是最要紧的,你该早些携带回京才是,如何抛下自回家来?”
蒋铭笑说:“父亲放心!出来时太傅指派一名亲随干办给我使用,案子查到一半已然明了,我就让他将有关人物秘密带回,现今已在太傅府上了。我故意为些没要紧的耽搁,好使连带官员自露马脚…”
当下又说了些官场情弊之事。父子三人议论:某事违法,某事违规,某事属于某官私德不修……蒋铭都说了应对之法。蒋毅拈须颔首:“案由或轻或重,当按法度行事,法外之情也该有的,总以安抚民意,人心公允为要…”
正谈论,忽然门口来报,武继明和马怀德前来拜访,指名求见二少爷。
蒋铭疑惑道:“他们怎么知道我回来?”允中:“不知道啊,或者哪里听说了。”
欲要不见,蒋毅在旁道:“来都来了,去见见吧。”于是吩咐小厮,请马武二人到花厅上,兄弟俩辞了父亲一块儿走来。
原来数年之间,从前一起玩的这些人也都成家的成家,举业的举业,各自有了营生。先说萧纯上,他祖父萧老先生三年前去世,去岁春天纯上进京科考,中了进士,除授某地做县令。纯上把金陵家产变卖,带着妻儿上任去了。
武继明自从汤丽娘离开金陵,每日闷闷的,垂头丧气没精打采,消沉了几个月,某天又去院儿里找王芸儿,欢娱数日,便又开心起来。央告他爹娘,定要给王芸儿赎身,把来家里做妾。开始武通判不允,架不住儿子闹,要死要活喝骂不住,老婆也劝,只好答应了。
芸儿进门后,继明确实消停了一阵子,老两口又给继明娶了正妻。继明双美兼得,一时意气风发,洋洋得意,不料成亲后妻妾不和,老婆看芸儿直似眼中钉肉中刺,从早到晚找麻烦,动不动叱骂责罚。那王芸儿吃了亏,免不了要在继明面前哭哭啼啼。武继明说不过大老婆,又哄不好小老婆,成日叽叽咯咯,头疼的不了,久而久之,又去院儿里另找花娘消遣,总不愿意回家。
马怀德还是老样子,因为受伤不能习武了,在家闲着没事干,却又心烦,两个老婆三个孩子,怀德不在家时还都好好的,他在家反倒吵嚷唠叨不休,怀德更是个没耐心的,又兼仍恋着葛来官,时常跑来金陵晃荡,与武继明又成了一对风月场上的好搭档。
兄弟俩来在厅上,果见武马两个都在,都比前时胖了,满脸笑容。武继明迎着做了个揖,口里叫道:“哎呦可是了不得!二哥风度大不一样了,上次回来我还没觉着,果然是居移气养移体,做了京官,真个气度不凡,令人起敬!我这大气都不敢喘了!”
都笑起来,蒋铭伸手往他肩上怼了一拳,笑骂道:“就你这张嘴,还是没把门的,不但乱说,还学会做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