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贞微笑道:“允中心细,动手能力又强,他这性子倒是合我外公的喜欢。你也不要看低了做香篆花露,这些细巧事坐起来很不容易,也都是格物的道理。”
蒋铭哼笑了一声,拿起一块药材说:“你这个才是格物,他那算什么格物?我看,是玩物丧志还差不多!”
云贞含嗔看了他一眼:“深究物理,物格而后知至,怎么就不是格物了?你就是看低他,怪不得伯母说你做哥哥欺负他,说的一点没错…”
蒋铭望着她,忽然语塞。云贞奇道:“你今天怎么了?”蒋铭讪讪笑道:“没什么。”放下手上的药材,过来坐在云贞身旁,拉过她手来相扣。往她额上亲吻一下,轻声道:“贞儿”。
云贞怕他情动上来,又要生事,便道:“咱们还是出去坐吧,你吃杯茶。”被蒋铭拉住:“别,我有正经话说呢!”云贞笑道:“既是正经话,咱们就规规矩矩坐着,你说吧。”
蒋铭道:“我是想…你一个女孩子,那么小就出来行走,独自应对世事,太不容易了。以后咱们在一处,我一定好好待你,让你过安稳快活的日子。”
云贞笑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有祖父舅舅,还有姨母一家,都是亲人,世上像我有这么多人疼爱的也不多。要说出来行走,你不知,我倒是愿意出来做事的。每常给人医好了病,我心里也欢喜。要是让我整天在家闲着,反倒还不习惯了。”将手回握蒋铭,轻声道:“你不要担心,我很好的。”
却见他面色沉吟,愈发疑惑:“你今儿是怎么了,奇奇怪怪的,是不是家里来信说什么了?”
蒋铭故作轻松:“也没说什么,就是有个消息,你看了不要着急。”一边说着,从身上取出两封书札来。一封家信,一封是京报邸抄。
邸抄上是李孚起兵叛乱的消息,朝廷为安全起见,内地叛乱的消息通常要隐瞒边关,这会儿传过来,还是少数人知道。
家信是允中写的,告诉汤都监的守御军参与了叛乱,欲占金陵不成,往滁州去了。目前金陵城防甚严,一切平安,让哥哥放心,云云。
云贞把两页书字都看了,心沉了下来。蒋铭道:“写信日期是二月初,过去快两个月了,也不知现在情形怎样。两个月,该发生的想必都发生了。你不要担心,人各有志,旁人又有什么法子。”
云贞:“我知道。只是,”咬了咬唇:“姑丈和表哥,他们男人总有自己的想法,我只是心痛姑母和表嫂,她们只想好生过日子,必定不愿这样,可是她们做不了主,又有什么办法……”
蒋铭伸手臂拥住她,安慰说:“是啊,拦不住的事,就是命,谁也管不了。各人都有各人的缘法,咱们就别多想了,等消息吧。”
云贞默然半晌,嗯了一声:“无能为力,也只能如此,”想起姑母,两眼湿润:“怪不得听老人说,一旦战乱,就是泥沙俱下,玉石皆焚。强势的人争抢权力,怎么样也罢了,最难过是许多无辜不相干的人遭连累,任是多好的人,多珍稀的物件,裹挟其中,不免随之灰飞烟灭,岂不令人叹息?姑母与世无争,可是如今,竟然存亡未卜……当年我父亲又何尝不是?平白就被一纸书字连累,继母和小弟至今还在岭南,也不知怎么样了,云家何其无辜,竟到这个地步……”心里一酸,竟落下泪来。
蒋铭极少见她如此,暗自叹息,拿出帕子给她拭泪。云贞平静下来,忽问:“承影,你还记不记得,那年咱们路过东岭山,在宝华寺后院遇见的那位大师父?”
蒋铭凝神回想:“是那位法号叫做觉空的老师父么?我记得,那天还遇见一个叫李存忠的,陆青的朋友,他说老和尚是他的长辈。”
云贞:“就是他。上次我去庐州,在姑丈家又见到他了。原来他和我云家的祖父,都是南唐时同殿为臣的,两个人是相知好友。姑丈引见,老人家听说了我的出身,专和我说了半日的话,回忆从前旧事。现在想起,这位大师父应该知道姑丈他们所谋之事,但不知什么缘故,他与姑丈之间似乎又有争执。老人家后来……过世了,我答应过表哥不跟别人说起这件事,如今到此地步,告诉你也无妨了。”
就把那时在庐州陪伴姑母,在普化寺遇见李季隆找觉空,后来受命给觉空诊病,觉空都说了什么什么,以及姜蒙方在药里做手脚,被自己发觉,到最后觉空坐化等情形都一一告诉了蒋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