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颇有谋略,这几天你不在,他将管屯的指挥佥事丁元寿拉拢过来了,这不是容易的,以后咱们许多事还要他帮手。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不要揪住这些小事不放,况且大师父本来也是油尽灯枯,没有多少时日了。”
孟起冷笑道:“那时为什么让表妹去劝大师父服药,这是父亲的意思,还是姜蒙方的主意?大师父虽然脾气执拗,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自己人劝说劝说不就行了?这么做,是要嫁祸云贞,好让她闭口不言么?”
李孚知道他对这个表妹呵护的紧,因为姜蒙方换药的事,已是心生恶感,要是知道主意确是姜蒙方出的,必定心里存下芥蒂,将来二人不睦,于大局不利。便说道:
“你怎么总想这些没有的事。让云贞去劝,是我让贞丫头去的。大师父一见她甚是欢喜,想起不少以前的事。我又不晓得药汤有假,叫云贞去,是想她陪老人家说说话,宽宽他的心,你怎地只往坏处想!”
李孟起不言语,只看着父亲。李孚不觉蹙眉道:“难道你连爹的话也不信了?你是知道的,那觉空在外面,请了多少次不来,虽是我信得过他,可是怎么不担心?万一仇家知道风声,露了行藏,有多少危险!就这我也忍了,何曾想过动他?如今他自己来到,身子骨也不行了,我反急着要害他了?你问问云贞,是她亲自诊的脉,难道我骗你不成?”
李孟起听说这番话,方不言语了。
又过几日。这天一早,云贞和桂枝,孟起和常兴,带了四个排军,雇了两辆车子,一道启程。
云贞与姑母辞别,不免又相抱哭了一场。云娘子道:“你这一去,山高水远的,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云贞落泪道:“姑妈多保重身子,以后我往南来,就寻机会来看您。”孟起和秦氏在旁边劝了又劝,才都收了泪,相拥而别。
车马发动,依照孟起的意思,仍到运河边上换船,走水路北上。如此晓行夜宿,不一日到了码头,来在一家客栈门前,客栈名叫做武陵居,门口两边镌着一副对联,道是:“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
五年前孟起送云贞和周太公回家,就曾路过此地,也住在这家客栈,故此是熟悉的。只见檩木廊柱已是有些陈旧,越发显得古色古香。客栈间壁相连新起了两层大酒楼,是同一家盖的,厅堂敞阔,门面光鲜,来往客人络绎不绝。
店主人见孟起军官打扮,又有排军跟着,不敢怠慢,亲自安排了住处。都安顿下了,吃了饭。孟起和常兴去经纪处雇了一艘船,叫排军将行李搬到船上,约好了次日启程,就打发四个排军带车马回庐州去了。
不觉已是红日西斜,看看无事,孟起叫上云贞,二人到酒楼上吃茶说话。原来这里叫做淮扬码头,是东西南北几路方向经过处,甚是繁华热闹。两个人喝了会儿茶,就走到外间露台上,凭着栏杆,看那河上往来的船只,此时已是初夏天气,清风拂裾,岸柳婆娑,水蓝的晴空飘浮着淡淡云朵,夕阳映照河面,一派氤氲如画。
云贞一边看风景,一边心中想着蒋铭,应是早到了汴京,不知这会儿怎样了。正自出神,忽听孟起唤她:“表妹你来看,这里有几首诗词,写的还不错。”
云贞回身走来,看那□□壁上墨迹淋漓,写着许多前人题咏,一眼就望见左上角一阙《浣溪沙》。一见之下,不由惊喜万分,甜蜜之情涌上心头,原来这词的下阙有两句:“亲爱但如明月永,相思常恨碧天遥①”,正是前时在长山镇,蒋铭寄来书信中所写七律的颈联。再看下方署名,道是:金陵蒋二作。
就知道蒋铭走的运河边上官道,也曾在这里路过,这首小词,正是写给云贞的。一时激动不已,幸福之情无以言说,脸上不禁露出笑容来。
李孟起站在她身后,也自观瞧,二人默默看了半晌。
只听孟起轻声说道:“贞儿,你知道我为何着急送你回去么?”轻轻叹息了一声,“那天觉空大师父,真的吓到我了,万一你没有识破机关,大师父把那药汤喝下去了,后面会怎么样?我真想都不敢想。这次接你来家,我只盼你陪着母亲住一段日子,你们两人都能欢欢喜喜,谁知道竟遇到这样的事。要是你在庐州有什么闪失,我这一世恐怕都不能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