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尔哈赤见过许多将死之人,第一个就是他的额娘额穆齐, 当时也是病中死去,但那病重的速度很快, 来不及令她显得干枯难看,便永远的离开了人世。
后来啊, 他见过的最多的将死之人就是昨晚落雪之前的那些死于他刀刃之下的人。
他定定的瞧着眼前这个快要去世了, 却依旧为女儿操心的老者。
“我的女儿, 我又如何不了解呢?”
“她千般好万般好, 却不是一个传统的女真女子, 她甚至挤不好牛羊的□□。”
“她的终身,自她出生, 我就日日夜夜的操心, 她不可能不嫁人, 她是最小的孩子,哥哥们疼爱她, 却总有自己的事情,定然是不能处处照顾着她,若是放任她自己生存。”
莽色督珠乎的神色是极为骄傲的,却又带着叹息。
“她那样的姿容,那样的品行本事,定然是要被一个极为强势的人好好保护着,日子方才能顺遂如意。”
“不然她会吃很多苦痛的。”
窗外的雪色纵然很美,但对于莽色督珠乎来说却是催命符一般。
他说完,似乎是有点喘不过气,慢慢的缓了缓,目光看着眼前神色自若的男子,这才继续说道:“可偏偏她对于情爱始终是保持冷漠而悲情的态度。”
老人的语气已然是有些中气不足,可却犹如一枚锐利的针狠狠的扎入了他那强行压抑下去的痛楚。
他终于是开口了。
“酋长,您真是见微知著,什么逃不过您的眼睛。”
他虽然开口的声音极为温和,甚至尊卑明显,但那张逐渐失去了控制,神色失落的模样却是出卖了他那黯然伤神的心。
莽色督珠乎不由的缓缓抬手,那干枯的却带着温暖的大手抚摸到了努尔哈赤的头上。
带着长者对于晚辈的怜爱和安抚。
“努尔哈赤,我是看不到你日后能不能求的我女儿的真心了,我也看不到你是不是对我女儿的感情亦如现在了,你现如今既然知晓了她并非情感上钟意于你,也并不准备喜欢任何人,若是你悔了,不出意外的话,她也不会有任何的怨言的。”
话到此处,意思都很明显了。
他收回了手,那极力掀起来的眼皮直直的盯着眼前的男子,等着他做决定。
“不,酋长怎么会这般想我努尔哈赤?”
男人坐的很矮,却依旧没有因此压住他日渐犹如出鞘利刃的气势。
“衮代格格,她不喜欢我,对我无意这并非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甚至我感恩格格对我每一次言语之中的尊重和赞赏。”
“而我,对于格格很是仰慕,这是不假。但除了有男人对于女人的仰慕,还有一个女真人对于神女的仰望和敬意!”
“我当初从未敢去想象过格格会成为我的福晋,我这样的粗鄙之人,如何能配得上格格?”
“但世事造人,我亲眼看到了我堂兄的不敢担当,甚至是狭隘,又瞧见了纳林布禄那等人险恶用心。”
“如您所言,富察家族认为衮代格格不得不嫁。”
“努尔哈赤不才,却能尽力的用尽毕生的本事为衮代格格谋求一条安稳而自由的余生。”
他话说完,便起身,身姿缓慢却又坚定地行了个礼,这才再一次的就这么抬首看着老者。
“能护着衮代,为她谋求一条安稳而又自由的余生?”
“你小子,竟是有这样的心思?”
整个草原,能这样护着衮代的,怕是要统一整个女真族才能做到。
努尔哈赤神色里尽是淡然和坚定。
“酋长,您应该是明白的,女真族如今较之明朝廷确实是更为强势一些,但如今李成梁做了大将军,统领全军,朝廷之中又是张居正坐镇,若是女真再继续如今日一般长久的内斗不休,那么此刻出现的高势,转瞬间就会变的倾颓,届时咱们女真族就会像和历史上一般,被明军赶到草原的深处。”
“哦?”
莽色督珠乎似乎是带了几分沉思。
“是的,努尔哈赤出生于微末,心中却有鸿鹄之志,又看见了咱们女真族的艰难和机遇。”
“如今女真各族被李成梁挑乱,各种内斗不足以形容其血腥程度,每每到了有利于明军的时机,便是李成梁出军之时,是以战败者少,胜利者多。”
莽色督珠乎的神色终于是缓缓的变了,他深深的吸了口气,说道:“那你意欲如何,如今你在明军李成梁的麾下,如何去在女真族内立足?”
“时机而已,时势造英雄,届时我努尔哈赤定然乘风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