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记恨。我自己也三十多的人了,我能过好自己的日子。”
男人指指四周,还有灶台上的红薯。“这就是过好?”
“这都是暂时的,很快就会改善。”
“你就嘴硬吧。”
孟宏志不说话了,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一出生一口奶都没吃过,他妈为了不难过看都没看他一眼,将他送到了外婆家。他从小是吃羊奶长大的,一直到上初中外公外婆去世才回了自己家。
不,他从来没觉得那是他的家。在那个家里他总觉得自己是外人,旁的住校生都是盼着寒暑假,他却惧怕寒暑假。那个家他始终融不进去,爸妈对他也生疏的很。姊妹们都随父亲姓孙,只有他随外公姓孟。
“你、爸妈结婚时就说好的,老二跟着外公姓。你十几岁才回到家,不是大家跟你不亲,实在是……”
“大哥、”他释怀的笑:“我都年过三十了,不用再说这些。我知道父母的难处,真的没有记恨过任何人。”
只是感情这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而且当年他回去后他们并未想着弥补,越生疏越远离。他提出住校,他们也没过多反对。
他当年年纪小,也曾努力的想讨好父母,也曾想像弟妹一样得到父母的爱。可惜……不知道是哪里的错,总之他们的关系就是这样。
“我晚上的火车、你、你自己好好的。”
“我挺好的。”
男人呼出一口气,好像放松了下来。又跟孟宏志坐着聊了会儿后起身离开,孟宏志送他去火车站。
苏禾下班时满腹的好奇,可她忍着没问。进屋后洗漱上炕睡觉,平日这个点乖乖睡觉的男人却钻进了她被窝。
被男人伸手抱紧,她看不到他的脸,不知道他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只好伸手轻抚他后背默默安慰。
我在这里,不论遇到什么,都有我陪你。
“不好奇吗?”
她望着他的眼睛,想要透过这心灵的窗户看到什么。可惜,这人城府很深,一双眼眸深邃如海洋。他只要不是故意情绪外露,你基本不可能知道他心理活动。
“好奇啊。”
“怎么不问?”探头亲她一口,自己主动开口说情况,将下午他大哥留下的信封拿给她。
“估计还是钱票,之前我写信说结婚了,我妈就寄来过,让我退回了。”
信封没封口,她打开将里头的东西拿出来。整齐的大团结,整整二十张。票据很杂什么都有,其中有一张缝纫机票。
“那这回的?”
“留下吧。你做针线正需要缝纫机。”
“别、你要不想要就退回。我手工做也挺好。十几年都做过来了,现在没它也不耽误。”
男人轻轻笑起来,这回是真开心,笑意直达眼底。伸手抱住她,心里暖暖的。她不会抛弃他,不论身理还是心理。这陋室空堂,却是他心中的天堂。
“我舅舅没成家就出了意外,听说是远渡南洋时船翻了。我妈跟我爸结婚的时候就说好了第二胎跟我外公姓,给外公传宗接代。”
“你是老二、那你小时候……”
“我一出生就被送到外公外婆家,一直到上初中才回到北京父母家里。十几岁第一次见到他们,我真的是……”
苏禾伸手拉住他,用手心的温度去温暖他。生活环境的优渥,不代表心里有温暖。孩子小时候是最需要父母的时间段,没有父母在身边会胆怯自卑,这种感情是其他人代替不了的。
“没事,我已经长大了。”
不论他现在有多淡定,其实都帮助不了那个十几岁初见父母,彷徨无措的孩子。要熟悉新的生活,熟悉新的环境,那些跟他明明是至亲,却感觉那么陌生。
他想帮着妈妈洗碗,却被推出了厨房。想帮爸爸拖地,也被拿走了拖布。想教妹妹数学题,但浓重的口音妹妹说听不懂。
他努力的想融入那个家,最后却还是放弃。兄弟姊妹在看到他会立马小声,爸妈对他好像有愧疚,讲话做事小心翼翼,对他客客气气。奶奶因为他不姓孙而区别对待,觉得他不是孙家的后代,不是这个家的孩子。
“我初中开学没多久就选择了住校,高中、大学,跟那个家好像越来越远。有时候一个人走在路上,明明不是孤儿,却升起一股浓烈的孤单。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什么。”
炕上孩子在沉沉睡着,他忽然间拉开了话匣子,之前一笑而过的东西想要说与她听。
没人分享,再大的成就都不圆满。没人安慰,苦过了还是酸。打开心扉敞开伤口,因为知道面对的会是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