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说出这件事,无异于打公司的脸。这笔钱是别想拿到了,安凉和耿哲恐怕也别想在研究所呆着了,研究所的许多项目也会因为缺钱被搁置。
可透露这个信息之后,至少能救很多人。
耿哲告诉她:“你可以仔细想一想,过几天再来找我。”
这几天,安凉度日如年。
她不断反思:自己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她做研究的初心是什么?她愿意为了自己的初心放弃一切吗?
他们到底要坚持自己相信的事情,还是“正确”的事情?
在某个夜晚,纠结万分的她给耿哲打了电话。
“老师,你会害怕吗?”
“世界上让人害怕的东西太多了。你指哪一个?”
“如果我挑出任意一个呢。”
“你会发现让你害怕的东西大多数是可以克服的。”
“啊?”
“我以前怕狗,害怕它们会在背后咬人,害怕它们会害了我的性命。后来我发现,当我忽视它们的时候,它们叫一会儿就会离开;当我正视它们的时候,它们只是狗而已。你所害怕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但当你正视它的存在,敢从它面前走过时,就知道它们只是野狗,而不是跨不过去的山。”
安凉还想问些什么,又觉得耿哲的话已经隐喻到了。
最后她问:“老师,你为什么会成为科学家?是因为真理吗?”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像在回答一个无法用标准答案定义的问题,一个需要用一生去思考的问题。
“因为我觉得,世界需要我们。”
第64章 媒介挽歌(三)
因为世界需要我们。
也因此, 安凉选择了和老师相同的路。
她们把调查公之于众,一片哗然大波后,研究院果然找到了她们头上。
那天安凉正在忙手头的论文, 要向耿哲做开题报告。她从学校赶到研究所后, 发觉耿哲的办公室房门紧闭, 有争论声传出——
“......我不想和你讨论其他的问题,只想问问终止合作的资金该怎么办。”
“批判不能解决事情,建设才行。不管是针对这个问题,还是针对那些病人, 你们得给出解决的办法吧?”
“......”
安凉凑上前刚想细听,门被人拉开了。
迎面走出的是副所长。他意味深长地扫了安凉一眼, 似是警告。但他们大概率并不把安凉这种小角色放在心上, 很快便收回目光抬步走远。
安凉呆愣了很久,琢磨不透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但经验告诉她没什么好事。她推门而入, 耿哲正坐在电脑前,疲惫又平静地揉着眉心, 像是这样的事情已经经历了许多次。
她立马明白了, “老师,他们是想扣我们的工资吗?”
见耿哲没反应,她有些艰难地试探道:“还是......撤职?”
然而都没有。
研究所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地开除二人。但他们也知道如何威胁:他们要两人“将功赎过”,找出应对的办法。只要有办法控制, 人们就仍然离不开科技公司,即便科技带来再大的危害, 舆论也会趋近于正面——毕竟事情能合理解决, 且大家都要靠他们续命,犯不着当出头鸟。
这对研究所更是极好, 既能修补和合作公司的关系,又能赚到口碑,没准还能赚上一笔。
但研究所同样放了狠话,只要两人对解除病毒的研究毫无进展,一定会开除二人。
找出破解程序病毒的方法本就是她们师徒的想法,安凉同意,但同意得十分膈应。
在一行行代码和报告之中,她察觉到了孤独。
原来没有人在乎真相是什么,只在乎真相能怎么利用。真相如此,真理也是如此。
她自嘲着告诉耿哲:“闹了半天还是个打工人。”
可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科学家,是追求纯粹真理的那个人。
“解药”以芯片的形式被研制,研究所的大多数人都参与其中,最终找到了破解该公司设备病毒的芯片。
芯片问世当日,民众欢腾,白花花的钞票飞入了公司内部,最终落入研究所的科研经费中。
安凉看着银行卡里多出来的钱,想着是自己花了一周熬出来的成果,翻着白眼收下了——给钱总比没钱好,何况她正愁月底交房租的事。
而“更妙”的还不止如此。
与该公司竞争的公司不计其数,由于不同的受害者购买的设备品牌与程序不同,这一芯片不能通用到所有的设备上。开发不同的芯片,意味着拥有了更多赚钱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