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拨拉着算珠,一脸苦大仇深,忽然耳边炸响一声惊呼,随后头顶之上传来小姑奶奶的囔囔声:“谢时谢时!你快过来看看,那人……那人是不是李随安!”
青年剑客平日里寡言少语,能动手则不动口。
不多会儿又听小姑奶奶大声道:“管他呢,正巧今日君子府来人请了爹爹与马叔去,咱们也去瞧瞧,万一真是李公子呢!”
话音刚落,掌柜的就瞧见那小姑奶奶从窗台上一跃而下,稳稳当当落地,随后青年剑客也从上头跳了下来,身手更是漂亮,不待停稳身形,足尖一点便追了上去。
从样貌上瞧,掌柜的便不似本地人,当下忍不住拍了拍胸口,喃喃道:“惹不起,惹不起……”
君子府是正儿八经的中原式建筑,青砖石瓦,翘角飞檐。匾额上的字体乃是北魏大家的凤飞草书,早些年甚为流传,以狂野不羁,头尾刚劲而著称,曾在文弱书生尽出的江南道掀起了一股狂草风。李得苦识字时日不长,盯着匾额看了好半晌,下马后跟在李长安身后,悄声问道:“师父,那上头写的什么字啊?”
李长安勾了勾嘴角,故意提高了几分嗓门,道:“此处既是君子府,自然是君子二字。”
最后“君子”咬音尤为重,似是说给前头领路的邓君集听。
但老人无甚反应,大步跨入了中门。
李长安瞥了一眼两侧的仪门,不禁暗自冷笑,看来这幕后之人身份非贵即富,否则依着邓君集的脾性,莫说让她走只迎贵客的中门,不让她钻狗洞进去就已是给足了面子。
刚走入前庭大院,李得苦就听身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转头望去,不禁吓了一大跳,脱口而出:“洪,洪秀儿!?阴魂不散呐……”
玉覆额少女被君子府两名弟子拦在了门外,身后跟着面色淡漠的青年剑客。白衣公子就在眼前,少女哪还顾得上许多,怒气冲头就要硬闯。
老人只风轻云淡的道了声:“轰出去。”
“慢着。”李长安抬手制止,看向老人,笑道:“这小姑娘是我小友,也算君子府半个客人,掌门问也不问便要将人轰走,可太不把我李长安放在眼里了。”
老人抬了抬眼,神色淡然,好似再问,是又如何?
李长安接着道:“如此看来,君子府不过是一群假道义的伪君子,这人不见也罢。告辞。”
言罢,李长安转身就走,李得苦左右瞧瞧赶忙跟上。恰逢门前,正撞见从偏厅出来的洪高虎与马义二人,相互寒暄之后,李长安随邀二人同行。
身后只幽幽飘来邓君集的一句不咸不淡的言语,“李长安,你可别后悔。”
洪秀儿朝门内做了个鬼脸,欢欢喜喜的跟着她的白衣公子扬长而去。
伍长恭不知何时立在老人身后,低声道
:“师父,虎头帮在此已逗留了十日有余,出花溪前便与李长安相识,看情形应是不知晓所送为何物,尚不明其中缘由。”
老人微微颔首,望着空荡荡的中门,沉声道:“无妨,那位殿下明日才到,暂且由她去吧。”
洪高虎拍了李长安一把,乐呵呵道:“李公子,按你们中原人的话来说,这是不是就叫缘分?”
李长安但笑不语。
一行人寻了一处客少的酒楼,也不避讳,就坐在了大堂里。待小二上齐酒菜,李长安才问道:“虎头帮这趟镖原是替君子府走的?”
事到如今也无需再隐瞒,洪高虎敞亮道:“正是,只不过货是从流沙城接的。”
李长安微微一怔,追问道:“商家还是官家?”
洪高虎斟酒的手一顿,笑容遮掩,道:“这个咱们可不管,不过问主顾身份,这是规矩。”
李长安恍然一笑,方才竟是有些心急了,算了算日子,虎头帮应是在她到流沙城之前便接走了货。君子府不比寻常宗门,乃是北契三大宗门之一,这等非比寻常的镖,不论货是何物,要想走出流沙城,必得经那三家之手。可玉龙瑶并未提及此事,如此想来,应是落在了许善心的手里。
谣传许善心暗地里与南庭有牵连,难不成还与北院的君子府亦有勾结?
酒过三巡,李长安正斟酌着该如何开口,洪高虎倒是先抛砖引玉道:“李公子当真是深藏不露,竟让那掌门长生剑亲自相迎,纵然你我不过萍水相逢,能与李公子相识一场,实乃此生幸事。来,洪某敬公子一碗!”
李长安端碗迎上,逢场作戏道:“哪里哪里,帮主过奖。实则在下与那邓君集算不得交好,不怕你不信,迟早有一日在下与他会有一场生死之战。”
洪秀儿插嘴道:“哼,我看那老头儿就不似好人,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