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人缓缓道:“……云儿,赭儿,事到如今,你们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吗?”
祁云摇了摇头,只道:“儿臣并未。”
祁赭却道:“儿臣已得到了。”
祁云不解的看去,却只是看着对方刚直不阿的背脊。
“云儿,你觉得你想要的是什么?”皇上又看向祁赭,道:“赭儿,你又觉得你得到了什么?”
祁赭抬起头毅然回道:“儿臣已经得到心爱之人的一部分了,哪怕……得不到心。这便是儿臣长久以来所寻的答案。”
祁云道:“杀害母后之人仍未找到,儿臣……愧对母后。”
“原来如此。”
榻上人继续道:“云儿,朕知道你一直都在怀疑,怀疑你的母后是朕派人杀害的。那也难怪,朕在你眼中,定不是一个好父皇。而在朕心里,朕也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好父皇。朕一直错着,错到满盘皆输。云儿,你可要听朕讲个故事?”
祁云愣了愣,亲母之事果真另有隐情?
“……你一出生便被朕封为太子,当时锦萧便立即开了战,钟家便渐渐受重用。之后三年无一日安生,水患瘟疫不绝。可又有传闻萧国国师给你下了蛊,说你是不祥之兆。许多文臣上书朕,说你生来便会衰退国运,但淑德说:诸多过失怎能降罪于一孩童之身。”
皇上叹了口气,又道:“三年战后,大锦取得萧国三座城池,钟家功勋赫赫,一跃而上,甚至直逼皇权。又有文臣恐吓说,将来大锦定是钟家的大锦。朕一怒之下将钟将军派发边疆,给许多钟家武将安上莫须有的罪名,皆以极刑发之。以避风口,朕不得不远离淑德和你。这也是为什么朕……总是不甚关照于你。”
祁云点了点头,仔细听着。
“钟家势衰,却还有人担心你成人之后,让钟家夺权称帝。朕派尚书令与钟家谈议,九族与你必要任选其一。可……淑德不忍,宁愿饮下钟家所出的毒酒,保你与钟家……一生无恙。朕也因此,埋怨过你……淑德与我说,永远不要告诉你这个答案。但是……朕已经不忍心看着你再……一直找下去了。”
所有的字词交织,组成一幅无论怎样,也无法辨识的光景。
祁云的心间猛地一颤,眼神像是一下子断了线的木偶。
他微张着口,眼睛慢慢披上一层镜花水雾,什么也说不出来。
原来自己找寻了这么多年的凶手,到头来竟是……自己。
是自己让亲母不得不舍命,不得不就此堙没。
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
祁赭看着祁云痴愣的模样,不忍的喊了声:“皇兄……”
祁云眼中的泪夺眶而出,他颤抖的伸出手,突然用力一挥扇在自己脸上。
“啪!”
也不管扇的多疼多痛,他知道远不比自己此时心痛。
“啪!啪……”
不停的,像是谢罪一般的惩罚自己。
祁赭看不下去了,连忙抓住祁云的右手,不让他再继续扇下去。
祁云的右脸已经透出红肿,嘴角也渗出了殷红的血迹。
眼泪顾自流着,失神落魄。
可当时又是谁与他说,亲母是被人所害呢?
是谁?
皇上突然道:“……好了,云儿,当初之事再如何……如今也不能挽回了。朕心知不能过今夜……到现在已是勉强。储君之选,朕已决意是你。赭儿,你便去……辰国作质子。”
祁赭并不惊讶,好像是未卜先知一般,道:“是,儿臣遵旨。”
祁云不语,皇上以为他默认了。便也不再多言,轻轻的侧过头,长长的舒了口气,随即又是悄无声息的闭上了眼。
赵公公眼里泪打转,殿内沉静了半刻,公公小心翼翼走去探榻上人的脉,已是停的实实的了。
“两位殿下……皇上驾崩了。”
祁云与祁赭随即俯身,在榻边连磕了三个响头。
这个看似与他无关的人走了,临走前还要装可怜一般告诉他真相。
这便是亲父吗?
祁云抬起头来,冲着榻上只道:“恕儿臣不能从命。”
赵公公与祁赭听着也是一惊,公公擦着泪,急急问住:“殿下,您这是为何?”
祁赭也问道:“皇兄?”
祁云继续面不改色道:“儿臣无能,不配治理大锦。大锦需要的,是一个真正的天子。一个爱戴天下,威震四方的天子。”
他转过头,眼神毅毅,对着祁赭道:“四皇弟天资聪颖,才学过人,仁德兼备,大锦……正该交到你手上。”
次日,皇宫里白绫满挂,尽是妃嫔奴才呜呼哀哉。
先皇入陵之日,雨落潇潇,众人跟随。
祁赭抬眼问着身边祁云,“皇兄,你为何让位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