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昨天有人和我说,我在背叛他,你觉得呢。”秦晟动作微顿,他还是将茶水满上了,随后坐直身子,看上去像是在谈判桌上无往不利的主人。
沈南昭道:“秦总,他的确比你想象中更脆弱,可也要比你想象中的坚强。如果这些年,您让他去做过心理咨询的话……”
“什么?”秦晟微微眯眼,“心理咨询,你说秦轲?”
沈南昭见他这副模样,心里有了数,他本就想旁敲侧击探听情况,现在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原来这些年里,从来没有一个人发现过秦轲的不对劲。
他们总是只用一个“坏脾气”潦草概括自己无法理解的事物,他勾着嘴角,就像开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是的,如果您带着他做了心理咨询,你就会发现他有多勇敢。”
以至于勇敢到如此痛苦。
闻言,秦晟一时语塞,他看起来颇为不悦:“不要开这种玩笑……”
沈南昭突然觉得无力极了,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轻飘飘地没有着力点,于是所有的话霎时哽在喉头,他突然笑了起来。
“他很好。”
秦晟却察觉到了他未尽之语里的端倪,对亲人的关心还是占据了理智上风,他迟疑道:“你究竟什么意思?秦轲怎么了……”
沈南昭见无法避开这个话题,便将内容一笔带过,轻描淡写道:“没什么,只是石家的事对他的影响太大了,他一直没走出来。”
“最近石家又来闹了,他的状态不太好。”
见秦晟若有所思,眉头越拧越紧,沈南昭补充道:“这几天他整个人都很焦躁,所以我打算带他去做个心理咨询。”
“我以为他会原谅他们,会希望再有个完整的家。”秦晟长吟道,他坐直了身子,“我会安排好咨询,只是怕秦轲不愿意,到时候……”
“秦总,您不用麻烦,我会处理好。”沈南昭及时打断道,他迟疑片刻,还是认真地告诉秦晟,“如果您插手这件事,才是对他最大的伤害。”
秦晟看起来没有那么忧虑了,他客气颔首:“有什么你就和我联系。”
从秦氏集团出来后,沈南昭觉得有些悲哀——
八岁的秦轲被留在了那个机场,可却没有任何人知道。
他懂事地没有呼救,只是孤零零地困在了梦魇里,身上紧紧束缚着名为亲情的枷锁,在爱恨交织中,他再也没法走出来。
沈南昭看懂了他的苦难,他走进了秦轲的噩梦,陪他一起坐在冰冷的机场,等待着一场也许永远不会到来的解脱。
他眼睁睁看着秦轲从八岁困到了十八岁,也许在那人的二十八岁,三十八岁……终其一生,他都没法走出那座用钢筋水泥搭建的巨大堡垒。
他又回忆起了自己昨天与秦轲的对话……
“秦总不会怪你。”他宽慰道。
“我知道,他不会怪我,但我没办法原谅我自己。”秦轲凑在他的耳边轻笑道,“他本来就该恨我的,只是因为我姓秦,因为我身体里流着一半秦家的血液,因为我被亲生母亲像垃圾一样扔掉了,所以他没办法恨我。”
“如果我过得好,他能理所当然讨厌我;可我比他还可怜的时候,他又能恨谁呢?”
“南昭,你知道吗——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希望自己消失,或者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可是遇见你以后,我就后悔了。”
沈南昭静静地听着他诉说,他半跪坐在床上,双臂将那人拥在自己的怀里,那是一个保护者的姿态。
他的喉头上下滚动,声音哽咽却温和:“为什么?”
“因为我担心我不在,就没有人拉你一把。”秦轲笑了笑,他垂眸将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扣在那人的指间,两人十指交错紧握着,“想到如果我不在,你还可能会受人欺负,那群人会排挤你,也许你会一直挣扎着往上爬,可他们会一遍遍把你拖下去,我就很难过。”
“所以我只能容忍我自己的存在。南南,你会因为我快乐吗?”
沈南昭胡乱薅了一把小狗的头发,他的心脏像是被针扎着,细细密密的隐痛传来——怎么会有人用“容忍”来定义自己的存在。
“当然会。”他眼眶微湿,听见自己笃定道,“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因为我快乐。”
“你知道为什么我哥一直不同意吗?他一直怕我后悔……”秦轲慢慢凑上去,他的唇亲昵地贴着沈南昭的脸颊,一点点地蹭着,像是一只撒娇的小白狗,哼哼唧唧地讨要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