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d render man limited power yet boundless desire.”
——上帝赋予人有限的力量,却赋予人无限的欲望。【注】
秦轲轻车熟路地翻开了书页,他的指尖慢慢划过那一句,轻声念了一遍。
方才石林没有注意,他也不会想着自己纨绔的、愚蠢的外甥办公桌上,那本用以摆设的“砖头”书籍,正是《基督山伯爵》。
它一直安静地注视着来访者,正如它的主人一般,缄默又锋利。
哐啷一声,秦轲百无聊赖地松开了手,任由沉重的书籍落地,他彻底放松地靠在了椅子上,抬起一只胳膊遮住了眼睛,看起来只是有些疲倦,想要小憩。
但那只垂在椅子旁的手却紧紧攥成拳,青筋毕露,而未被手遮住的嘴唇却在翕动着,似乎在默念着什么。
“真想让他们消失啊……”
“再等等,再等等。”
“还不到时候。”
*
沈南昭来到TG时,他被径直引导上了贵宾电梯。
等到匆匆推开门时,秦轲正半趴在桌上,他面前摆着一张半空白的纸,正用昂贵的钢笔在上面画着一只圆滚滚的胖兔子轮廓。
他坐得歪歪扭扭,像是幼稚园小朋友在做手工作业。
沈南昭第一眼就看见了地上摊开的书籍,再联想到方才张宇天透露的信息,顿时心里有了数,便径直走前,将那本厚重的书捡了起来,抚平书页的褶皱,又端端正正地摆在了“兔子”画纸旁边。
秦小狗趴在桌上,歪着脑袋看他,显得无辜又乖顺。
“秦轲。”沈南昭轻轻叫了他一声,他没有询问或是解释,只是张开了手臂,那是一个等待拥抱的动作。
秦轲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眼里暗光涌动,喉头上下翻滚。下一刻竟是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随即犹如倦鸟归林般,猛然往前一扑,将自己埋入温暖的怀抱里。
淡淡的柑橘味没入鼻腔,那是他记忆里最值得安心的气息——就像是回到了那个月夜,他们湿漉漉地蜷缩在一张简易单人床上,头抵着头,相互舔舐着未愈的伤口。
被抛弃在垃圾堆的流浪猫们就该依偎取暖,否则它们度不过这个难熬的冬天。
这一刻,秦轲终于有脚踏实地的感觉了,他环着那人的腰身,轻轻地拱了拱毛茸茸的脑袋。
沈南昭搂着他,用手指轻轻梳理他翘起的头毛,轻轻晃了晃:“今天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哄小朋友呢?
秦轲动了动,他扬起了脑袋,笑意吟吟:“好哦!”没想到吧,他还偏偏就吃这套!
*
沈南昭特意请了假,他带着秦轲驱车,两人几乎是花了一天的时间将江城所有的博物馆都逛完了。
就像是完成什么未知的打卡约定。
一路上两人都默默无言,一种隐晦情绪在车里酝酿蔓延。
像是酒壶里温着陈年佳酿,火在炉下缓慢地燃烧着,咕噜噜的闷开声从壶里传来,时不时掀起一点缝隙,于是醉人酒香霎时弥漫开来。
晚餐最后也以一杯高脚杯里滟潋的酒红色收尾。
沈南昭喝了酒,他将自己的车钥匙递了过去,眉眼间是疏朗笑意:“送我回家吧。”
秦轲的鼻尖萦绕着不可言说的酒香,他接过了钥匙,更是顺势攥紧了那只温热的手,不知为何,他的心跳有些紊乱,手心竟是隐隐有些冷汗。
车辆在沈南昭的指挥下,稳稳地停入了最近的一处停车场,里面坑坑洼洼的,只有月光铺满了路面。秦轲专注地探着路,他小心护着身后人,全然忘了那人要比他更为熟悉地形。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过凹凸的路面,接下来,就落后了半步,跟着沈南昭走向了他的领域。
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窄巷,秦轲听着自己的脚步、以及与脚步同频的心跳,一步步地踏上了陈旧的楼梯。
那是一栋简陋的筒子楼,秦轲扶了一把栏杆,只摸到了一手的铁锈,他微不可察地拧起了眉,抬眸看着沈南昭的背影,似乎想对他说什么,却又生生咽了回去。
昏暗的灯火又加了一把炉里的火焰,秦轲觉得自己的胸膛似乎被点燃了,似乎禁锢心脏的铁链已经被烧得通红,灼得滚烫难忍,碰一下都要被燎伤。
他有些坐立难安,却只能夹着尾巴老老实实跟在那人身后。
吱呀一声,沈南昭用钥匙转开了干涩的门锁,他啪地按开了灯,随即井然有序的小屋映入眼帘。
整个屋子格外狭窄,采光甚至还不如监狱里放风的小窗户,秦轲快要憋不住了,他一把攥住了沈南昭的胳膊,眼神明明灭灭,似乎想要说什么。